阳光背后
1
街灯又坏了，筱敏只能抱紧书包加快步伐。来到这个城市还没有一个月，对这里的一切都还很陌生，偏偏从大学回家的这条路的街灯又常常坏，害得她每次都是连走带跑的回家。
“小姐，一个人啊？”
不是这么倒楣吧，筱敏暗自叫苦。
“小姐，我送你回家好不好？好像都没见过你，新来的？”
“不必了！”筱敏冷冷地看著挡在眼前的男人，没有刮乾淨的胡渣，带著邪气的笑脸，一看就知道来者不善。
“不用怕，这一带都是归我管，跟著我包你平平安安……”那男人的一只手已经抓住筱敏的肩膀。筱敏拼命挣扎，那男人却越抓越紧。
“放手！”筱敏大叫，书包掉在地上，可是四周围连人影也没一个。
那男人用力地把筱敏推去角落，筱敏突然看见不远处一群人走著过来，她赶紧大叫。果然那班人向这里走来了。
“南哥，你不是这么缺吧？等那么几分鈡也要做一下？”那约五、六个人其中一个瘦瘦高高的男生，扔掉手中的香烟，狠狠地把那个叫南哥的男人推开。
筱敏呆呆地站著。完了，这群人是认识的。
“妈的！你们要老子在这里等，还敢说风凉话！我要不是给脸老大，我管你们去死！”
“那么说，你是不想给了？”另一个戴著眼镜，一直站在前头的男人，双手插在裤袋里，很冷酷的样子。
“给个屁！老子在这里这么多年，有谁不认识？你他妈的随便一句话就想拿走？”
这根本是电影里黑社会谈判的场面嘛！筱敏不知该怎么办，那个叫南哥的还站在旁边，她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一个大手把书包塞进筱敏的手中，是刚刚推开南哥的那个男生。
“走吧！”那男生说。
“走什么走！她是我的，要你管！”南哥伸手就要把筱敏拉过去。那男生却是一把将筱敏推到自己的身后，明摆着要护着她。南哥气得满面通红，举起拳头就要打人了。
“我来就是要解决我们之间的事情，你再是这样不要怪我不客气了。”那戴眼镜的依旧是冷冷的语气。
“我就是不给，你能怎样？你以爲人多我就会怕你啊！”其他人已渐渐围了上来，可以感觉到气氛越来越紧张。
那男生推了一下筱敏，低声说：“还不走？”
筱敏这才如从梦中惊醒，赶紧转身跑回家。一路上她不敢回头，只是拼命地跑，隐隐约约听到身后吵杂的打架声。
也不懂是怎样回到家里，坐在床上，筱敏仍然紧紧地握住手中的书包。刚才的一切，真的好像是在做梦。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果不是想到明天还有一堂很重要的课要上，她真想立刻收拾行李回家了。
这一晚，她失眠了。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筱敏特地绕了一个大圈，用了比平时几乎多一倍的时间去学校。可是下课后，她还是走回了昨晚的那条路。
当然她心底还是有些害怕的，但不懂为 何，她很想再去看看，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看些什么。
走在同样的路上，经过那个街角，筱敏不禁放慢了脚步，地上隐约有血迹。他们昨晚打得很严重吗？
筱敏想起那个男生。是他救了我的，筱敏在心中对自己说，如果不是他，真的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事情。
只是他为什么会救我？还是那个时候他嫌我在那里阻扰了他们？他有受伤吗？筱敏摇摇头。不应该再想这件事，甚至不能再碰见这班人。
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啊？大学就在附近，却能够发生这么可怕的事。她不敢告诉其他同学，因为不想引起不必要的惶恐，更何况也未必有人相信她的话。他们一定会笑她看太多江湖电影了。
于是筱敏继续努力地读书，认识新朋友，适应新环境，但她宁愿绕远路，却再也不走那条街灯常常坏的小路了。她以为这样就可以慢慢忘记这段经历。也许，这本来就是个梦，一个恶梦。
2
这天，筱敏和朋友们相约在小吃店里聚会。刚考完学期考，大家的心情都特别轻松，几个女孩兴高采烈地谈个不停。
“老板，两杯咖啡！”
怎么这把声音似曾相识？筱敏转过头去，第一眼看见的是那戴眼镜的男人，神情还是冷冷的。筱敏再看清楚点，果然，坐在他对面的就是那瘦瘦高高的男生。天啊！怎么会在这裡碰见他们！
筱敏僵硬地把身子往内缩了一下，她下意识的不希望给那两个男人看见自己。虽然不希望给他们看见，可是筱敏却忍不住偷瞄他们。
那戴眼镜的男人在谈著电话，挂线后把钱往桌上一摆就起身走了。那个瘦瘦高高的，也没问一句就跟著走出去。两人若无其事的表情，却更勾起筱敏的好奇心。
“那两个男人可碰不得。”坐在筱敏对面的美华压低声量，小心翼翼的样子。
“你认识他们？”原来不只是她见过这两个人，筱敏似乎感觉到自己松了口气。
“他们是谁阿？”胖胖的玲玲一直吸著眼前那杯果汁，奇怪她们怎么突然说话都变小声了。
“戴眼镜那个叫安哥，是个帮派的老大。”
“你怎么知道？”筱敏瞪大眼睛，她早猜到他们是黑社会的，只是她没想到美华看起来很熟悉他们。
“哎呀，美华的哥哥也是干那一行的……”话刚冲出口，玲玲才发觉失言了，连忙按著自己的嘴巴。
筱敏眼睛瞪得更大了。她见过美华的哥哥，样子斯斯文文的，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坏人。
“上两个星期又被关进监牢了，这次是半年。”美华轻描淡写地，好像满不在乎的样子。
“对不起……”玲玲急得差点将那杯果汁倒翻。
“算了，我也习惯了。我也没想过他会有醒悟的一天。”
“那么刚才跟在安哥后面的那个呢？”
“这个我不知道，只知道他是安哥的得力助手。”
然后，三个人都沉默了。
3
和美华他们逛街后就各自回家了。筱敏心不在焉地竟然上错巴士，待她发现时已经不知身在何处了。她慌忙地跟着人们下车，却已是身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筱敏只是一直走着。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要向旁边的人问路，也许是因为心情不大好，所以想走走；可是为什么心情不好，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天色渐渐昏暗，筱敏走到一个幽静的小公园。微微凉风吹着，还有那青翠的草地，让她的心情舒服多了。只是这么好的一个地方，竟然没什么人过来。
沉思中，却隐约听到附近的草丛里有奇怪的声音。筱敏犹豫了一下，壮着胆子趋前去想看个究竟，草丛里突然出现一个人把她拉了下去。筱敏吓得想大叫，却被一只大手按著嘴巴。是那个瘦瘦高高的男生！就在这时候，她听见一群人从远处渐渐走近。
“那傢伙一定在附近，不要给他跑了！”筱敏认得那是南哥的声音。
那男生紧紧抱著筱敏，筱敏却是动也不敢动。没多久，南哥那班人的声音渐渐远去，那男生总算松了一口气，有气无力地倒在地上。
筱敏小心翼翼地伸头向外探了一会，确定他们都走了，才从草丛中爬起身。她回头望了望那男生，这才发现他的左手受伤了，而且流了很多血。筱敏心一急，随手就将刚买的新衣服用来包扎他的伤口。
“你怎样了？可以起身吗？”
大个子摇摇头，却又尝试着起身，筱敏连忙扶著他。怎么办？天黑了，筱敏四处望了望，希望可以有人来，却又怕来的是敌人。
“离开这里。”那男生好不容易说了一句话。
“去哪里？”
“总之要离开这里！”
那到底要去哪里嘛！筱敏一咬牙，好吧，豁出去了！
两人好不容易走到路边，幸运的是筱敏截到了一辆的士。那司机好奇地从倒后镜看着他们，筱敏只有硬着头皮说了自己家的地址。
扶著那男生回到家，他倒在客厅的沙发上，筱敏也累得满身大汗。当初她为免遇到难相处的室友，所以宁愿经济上节省些也要自己租个小单位。也幸亏如此，要不然现在她也不懂该如何向别人解释。
“有没有电话？”大个子像是在喃喃自语。
筱敏将手机递过去。那男生熟悉地按了个电话号码，对方似乎很快就接听了。
“安哥，是我，阿文。我没事……知道了。”
阿文关了电话，随手将手机放在沙发上，跟着闭上双眼，也不知道是休息还是昏了过去。
筱敏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做。看他的伤势止血了，应该没什么大碍，但总不能让他在这里过夜吧？
呆坐了约五分钟，筱敏看看全身肮肮髒髒的自己，乾脆去洗个澡，然后进厨房煮面。
从厨房捧著两碗面出来的时候，阿文已经起身了，在望着窗外发呆。
筱敏将面递给阿文，他毫不客气地接过，狼吞虎咽地吃了。屋子里很安静，就只有阿文咕噜咕噜喝汤的声音。
阿文吃完后，抹了抹嘴，望著手中的空碗发呆。
“还要一碗？”筱敏想他应该是饿坏了。阿文却摇摇头。
“南哥的帮派因为给警方毁了，我大哥想趁机把他的地盘拿过来，他不肯。”
这是阿文打破沉默的第一句话。筱敏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告诉自己这些事情，但她仍然静静地听着。
“大哥原想叫我杀了南哥，可是走漏了风声，我反而中了他的埋伏。”
“其实不一定要杀人才可以解决问题的！”筱敏忍不住插嘴。解决问题有很多方法，为什么一定要流血？
“这就是我们解决问题的方法，也是最彻底的方法。胜者为王，你在这个圈子，就要遵守这个圈子的规则。”
“那你为什么要在这个圈子里？你很喜欢杀人吗？”
阿文没有回答。筱敏突然间很后悔冲口而出的话。对方可是个黑社会的，他该不会老羞成怒杀了自己吧？
阿文站起身，走去开门。
“你要做什么？”
“我走了。”
阿文就这样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心情複杂的筱敏，看着桌上那连汤也喝光了的碗，这又是一场梦，筱敏告诉自己。
4
接下来日复一日，筱敏继续她的大学生涯。虽然偶尔会想起阿文，还有那冷冰冰的安哥，甚至是讨厌的南哥，可是她知道那根本是另外一个世界，一个她不可能涉足的世界。
她参加学生交流计划，跟朋友们去旅行，用功念书，她以为会这样开心简单的直到毕业，可是她又错了。
这天晚上筱敏正埋头苦干，赶著完成一份过两天要交的论文，门铃响了。
这个时候，会是谁来？筱敏打开门，站在眼前的竟是阿文！
也不等筱敏反应过来，阿文已经径自走进来，直接坐在沙发上。筱敏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才懂得把门关上，转身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阿文消瘦了很多，脸色苍白，好像刚大病了一场。
“我需要一个地方过一夜。”
“可是……”这怎么行，他们才见不超过三次面，他凭什么相信自己一定会让他留下来？
“大哥派人四处找我，只有你这里比较安全，我明天就走。”
“安哥？”
阿文点点头。
他不是安哥的得力助手吗？安哥为什么要四处找他？他又为什么要躲避自己的大哥？千万个疑问，筱敏只是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人”。
“我要脱离帮派，安哥不肯。”短短的一句话，却听得筱敏心惊胆战。
“为什么？”
阿文却不回答，倒头就躺在沙发上睡了。筱敏无可奈何，惟有躲进自己的房里，把房门都上锁了，可是躺在床上却怎样也睡不着。
就这样朦朦胧胧的好不容易挨到天亮，筱敏小心翼翼地走去客厅察看，却不见阿文。
砰的一声巨响，阿文跌跌撞撞地从厕所出来，筱敏很自然的上前要扶他，却被他推开了。再次倒在沙发上时，筱敏看见阿文满头大汗，流着鼻涕，缩着的身体不停在发抖。筱敏愣住了。
这是不是毒瘾发作？筱敏没真正见过瘾君子，她也是胡乱猜测，更不知道该怎么做，可是见阿文冷得发抖的样子，她只好拿了张大棉被给他盖上。
不懂过了多久，阿文总算“恢复”正常了。他掀开棉被，可是身体还是很虚弱的样子。筱敏望着他，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才好。
“安哥走私白粉，他要我试货，就这样上瘾了。”
这算什么大哥嘛，竟然害自己的兄弟！筱敏心中替他打抱不平，却不敢出声。
“可不可以借我钱？”
“多少？”他该不是要潜逃出国吧，说实话筱敏可没有什么存款。
“我要去得胜之家。”筱敏瞪着大眼睛。得胜之家是一家戒毒中心。
“你是爲了躲避安哥，还是……”
“我是真的不想吸毒的！为什么你们就是不相信我！”
阿文气得用力捶打沙发。筱敏吓了一跳，她没见过阿文发这么大的脾气。
“好吧…… 我陪你去。”
筱敏以为他会拒绝，但是没想到阿文却点点头。筱敏起身准备去换衣服，阿文突然拉着她。
“我想吃面。”
筱敏简直傻了眼，好吧，反正她也还没吃早餐。正要走进厨房时，筱敏的手机响了，她随手拿起就毫无设防地接听。
“阿文在吗？”这把冷冷的声音，虽然她只听过那么一次，但肯定是安哥！
“他……不知道。”
笨蛋，应该说不认识才对。
“你告诉他，万事有商量，我还是当他是兄弟。”对方一说完就挂线了。筱敏这时才发觉握着电话的手正在发抖。
“什么事？”
“好像……好像是安哥……他说还当你是兄弟，说万事有商量。”
“呸！他只是怕我知道他太多事情，然后去报警。”
“可是，他怎么会有我的电话号码？”
“上一次我用你的手机打电话给他。”
不是吧，他竟然在那个时候已经想到把电话号码记下来，这安哥可真不是普通的厉害。
“现在怎么办？”筱敏可以想象此刻自己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惟有在他还没有找到我们之前尽快去得胜之家。”
“我们？”
“他会想到你的电话，就有可能会来找你。”
筱敏苦笑的摇摇头。她感觉自己正一步一步地走进一个深渊，而且无可自拔。
手中的电话又响起，她觉得心脏就快要炸开了。
望了望来电显示，原来是美华。筱敏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把电话关了。筱敏几乎是用丢的把手机扔到沙发上。她看了看阿文。
“那还要不要吃面？”
“要！”
想不到阿文答得这么乾脆。筱敏突然间很想笑。怎么这碗面好像对他很重要？
“你很喜欢吃面？”
“我喜欢吃你煮的面。”又是一句叫人意想不到的话。
“你的面，让我想起我的妈妈。”阿文把玩着筱敏刚才随手丢在沙发上的手机。
“我从小家里穷，爷爷奶奶生病，兄弟姐妹又多，我爸逼不得已把我送给亲戚。临走之前，妈妈就是煮了一碗面给我，叫我好好做人。”
“可是你……”
筱敏硬是将要说出口的话吞回去。难道要告诉他，其实已经辜负了他的母亲吗？
“亲戚一直都对我不好，简直连狗都不如。后来我离家出走，饿了就偷东西吃。有一次被人捉到，差点要被打死，是安哥救了我。”
原来如此，可见他本性不坏，跟着安哥也是身不由己。好吧，就煮一碗特大的面给你吧，筱敏心想。
可是阿文仍然吃不到这碗面，因为这个时候大门给人撞开了。走在前头的就是安哥。
“阿文，你真的决定了？”
“按哥，不要逼我。”
“你只要把那个南哥干掉，他的地盘全都是你的，到时候你要怎样随你喜欢。”
“安哥，我跟你这么久，从来没有杀过人，就连你要我吸白粉我也照做了，你放过我吧。”
“你要知道，根据帮规，没有人可以随便离开，除非你残废了。”
“好，那你就来拿了我的手吧！”
“不要！”筱敏心一急，不假思索就冲到阿文的身边，紧紧捉住他。
“大哥，乾脆把两个人都一起干了！”在后面的一个年轻小伙子，手上已经握著一支木棍在蠢蠢欲动。
屋外，警车的鸣笛声由远而近。警察来了。
5
筱敏心事重重地跟着美华从警局出来。被警察盘问了一整天，她已经很累了，美华却还是不肯放过她。
“你到底是怎么跟那帮人扯上关系的？我不是说过不能惹他们的吗？幸好我刚巧去到你家附近，原本想约你看电影，你没接电话，我就想乾脆直接上门找你，却看见安哥一班人在你家里。如果不是我赶得及报警，你想会发生什么事啊！”
筱敏继续保持沉默。她只是在盘算着案件几时开审。阿文、安哥还有那一班人都给扣押了。她需不需要拿些日用品给阿文？万一阿文的毒瘾发作怎么办？要不要找个律师帮阿文？
“喂！你有没有在听啊？”美华看着这心不在焉的朋友，只能摇头叹气。
“美华，我没事，我想自己静一静。”筱敏说完就转身走了。
筱敏的日子变得很忙碌。她常常进出警局，不停联络熟悉法律的朋友，几乎都没时间去上课，笔记功课全靠美华的帮忙。美华虽然很不赞同筱敏去帮一个陌生的、还有黑社会背景的人，可是也知道阻止不了她。
终于连家乡的父母亲都知道了。母亲苦口婆心地劝筱敏不要多管闲事、远离是非，父亲甚至威胁说要筱敏退学。他们都不明白，筱敏怎么会认识这么一个人。
筱敏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为什么会认识这个人？为什么要帮他？他们之间的关系，就连筱敏自己也说不清楚，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在这个时候放下他不管。
这天筱敏又去探望阿文。还有几天就要开审了，阿文明显消瘦了很多。
“你还是放弃吧。我早就准备了会坐牢。”
“总会有转机的。现在几乎全部的指控都是针对安哥的，你应该不会有事。”
“可是我不是罪有应得吗？你为什么要帮我？我根本不值得你这么做。”
为什么又是这个问题？筱敏真的不懂回答。
这一晚筱敏又失眠了。
这段日子里她每天四处奔波，每晚回到家里倒头就睡，也从没想过值不值得的问题。或许其实是潜意识中在逃避着。
她认识阿文有多久？在阿文被关进警局前，他们应该见面不超过五次吧？为什么要这么努力地帮他，一个甚至称不上是朋友的人？身边的朋友、家人都叫她放弃，她却从来没有犹豫过；可是当阿文也叫她放弃时，她开始怀疑这些日子自己究竟在做着什么？
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喜欢上他。可是这段不会被祝福的感情，她能够坚持多久？
阿文最后被判坐牢十八个月。筱敏不知道这样的判决是重还是轻，只是看见阿文好像松了口气似的轻松自在。
筱敏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去监狱探望阿文时，阿文只说了一句话：不用再找我了。
就因为这句话，筱敏自此之后再也没有去找过阿文。至少她知道阿文在监狱里是安全的，更何况人家已经说明不想见她了，她又何必自讨没趣？
如果说完全没有失落是骗人的。从表面上看，似乎一切都结束了，但在筱敏心深处，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把这一切都忘掉。她的生命中确实有过这么一段经历，是不能抹去的事实。如果时光倒流，故事重新开始，她会不会再做同样的事？也许会吧，谁晓得。
6
眨眼间大学生涯就要结束了。毕业典礼当天，筱敏送家人去车站后，独自带着疲惫的身体回家，却发现门口处放着一束鲜花。
筱敏握著那束花，脑海里只想到一个 人，可是怎么可能是他呢？筱敏四处望了望，直觉告诉她，他就在附近。
筱敏不经意地发现不远的街角有个熟悉的身影，她来不及多想就追了过去，那影子跑去更阴暗的巷子里。
眼看是追不上了，筱敏停下脚步张口大喊：“我下个星期就走了！”
那人终于缓缓停了下来，转过身，果然是他。
筱敏跑上前去，看见呆站在原地的阿文。他更瘦了，皮肤晒得黝黑，脸部表情仍然是酷酷的。
筱敏摆了摆手中的花：“这是你送的？”
阿文点点头。
“谢谢。”
然后，是一阵无言的相对。
“你要走了？”阿文终于开口。
“我想离开这里。”
“也对，反正这里也没什么好留恋的，这样也好……”阿文黯然地在喃喃自语。
“祝你前程似锦。保重。”阿文说完后转身就要走。
筱敏将手中的花狠狠地扔向阿文。她不知道自己在生气什么，可是感觉眼泪就要流下来了。
“这么美的鲜花不应该扔在肮脏的巷子里。”阿文有些惋惜地捡起那束花。
“我不是美丽的鲜花，你也不是肮脏的巷子！”
筱敏鼓起勇气，终于说出心中真正的感受。
“那我究竟是什么？”曾经，阿文也这样问过自己。
“你是个男人，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我也只是个女人，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
“不对，”阿文摇摇头。
“你知道我现在做什么吗？我只是个在工地里搬运货物的工人。你今天毕业了，是个大学毕业生，你以后甚至可以做经理。”
“你会一辈子都只是个工人吗？”
筱敏这一问，阿文语塞了。他当然不想就这样过一辈子。
“我也不一定可以成为经理。既然我们不知道将来会发生的事，为什么现在就用消极的态度去面对？”
“我不懂你的大道理，我只知道应该面对现实。”
“现实是，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阿文望着筱敏那坚定的眼神，他知道只要他说声没有，从此筱敏就会消失在他眼前，可是他也不想在她面前说谎。
“那你呢？”阿文反问。
“我喜欢你。”声音温柔却坚定。
“不要问我为什么。”筱敏努力地克制着激动的心情。
“很多人问过我，我知道将来也继续会有人问我为什么，我现在答不上来，可是我知道将来我一定会有答案。因为我相信你。”
是的，没有了盼望，我们对未来还能有什么？
阿文将手中的花交给筱敏。他告诉自己，将来的某一天，他一定要将戒指交在她手中。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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