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思量。镜玄（1）

阳光从窗口缝隙投进来，镜玄其实早已经醒了，只是仍然躺在床上发愣。他刚才差点要变身恒爷爷，然后突然想起来，他暂时可以以真面目出现在人前了，感觉还是有点不真实。

“上仙，您醒了吗？”

房门外传来屠丽清脆却有点谨慎的声音，似乎是担心镜玄还没起床而吵醒了他。

“唔……”

镜玄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还暗地里提醒自己不用变声了。

“早点已经准备好了，您自便，我出去啦！”

镜玄总算回过神来，大清早的她一个人要去哪里？该不会是又要去探望那个萧霁吧？

镜玄匆匆下床走去打开房门，刚急着赶出去迎面却是一个柔软的身躯直撞入怀中。

屠丽反应迅速地后退了一步，红着脸摸摸后脑勺，其实也没有撞着，就只是尴尬之下无意识的小动作。镜玄也不自觉地僵硬着身子呆站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我、我去打鱼，想问上仙您吃不吃鱼……”

“依你。”

“好。”

屠丽一直不敢正视镜玄，说完即赶紧转过身飞奔出去。

虽然她个性爽朗不拘小节，但毕竟是突然间与一个陌生的男子住在一起，怎么想都不合适；可是另一方面屠丽却又觉得镜玄很面善，甚至有点亲切感，感觉好像已经认识很久了。昨晚她一整晚翻来覆去睡不着，就是在琢磨着到底该怎样跟这个上仙相处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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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玄何尝不也一样辗转难眠。

十年来都是一个“不存在的人”，如今忽然暴露在众人面前，一切都是那么突然和意外，只能见机行事了。只是虽然得以回到恒水居，但毕竟不是长远之计，瞒不了多久的。

镜玄走出恒水居十里以外，确认四周围没有被看见之后，悄悄幻变成恒老的模样，然后提着拐杖缓缓地走去鹭林。

预料之中，奉眠早已在等着。

“早就应该猜到，以你这冲动又无知的性子迟早会出事。现在后悔了？”

“没有。”镜玄坚定地回答，“当时情况危急，我不出手的话他们都会没命的。”

“他们？哼，如果不是屠丽，你还会不会出手？”

镜玄露出了迟疑的神情，他一时回答不上这个问题。

“事已至此，你有什么打算？不要告诉我你来是要我收拾烂摊子的。”

“只是帮个忙而已。”镜玄皮笑肉不笑地望着居高凌空的奉眠。他太了解她了，她一定会帮他。

恒老必需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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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丽带着一条大鱼哼着曲子、连跑带跳地回来，习惯性地朝屋内喊了一声：“爷爷，我回来啦！”

待得听见爷爷一贯低沉的声音，屠丽才猛然想起，爷爷不是闭关去了吗？

推开房门，见恒爷爷坐在书桌前正挥笔写着些什么，头也不抬，“去请须家和程家前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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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老出关了。不但出关了，还破例邀约须、程两家长老会代表，还有奉眠，前往恒水居。要知道这几年来几乎没有多少人可以走进恒水居与恒老见面。

不知道是不是想趁着百岁寿辰邀大家一同为他庆贺，须玲珑兴致勃勃地跟姐姐灵犀讨论着，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个难得凑热闹的机会。灵犀倒是一贯的冷静，其实她本来不想去的，还以为趁大家都出门后可以去会一会萧霁，他上次的故事还没说完，只可惜爹娘都要她随行。

待众人齐聚一堂后，恒老也没多说什么，握着毛笔的右手凌空一挥，一封信在半空中闪烁着金色的字，展示在众人面前。

“寿数已尽，唯愿身死岛上，灵归仙界。长老会维持不变，保屠丽的承诺亦然。”

众人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只见恒老盘腿而坐，闭上双眼，身体渐渐化为缕缕烟丝，消失在空中。

四周围一片寂静，众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们都没想到恒老竟是用这种方式道别。只是恒老一向深居简出，本来就很少机会见到他，如今他的遗言也说了一切照旧，那么似乎这个道别仪式对他们来说也没有多大的影响。

除了奉眠一直冷眼旁观。不过她向来都是孤傲清冷不合群，因此也没人在意她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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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丽倚靠着门槛，心事重重地仰望着星空发呆。

一件披肩悄然落在屠丽身上，把屠丽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才看见镜玄已经坐在身边，帮她整理好披肩。

“天凉，别在这里坐太久。”

“我以为你也走了。”屠丽低下头轻声说，显得落寞又委屈。

“我只是到处去走走，想多了解这个岛。”

“爷爷离开了。”

“我知道，”镜玄想了想，赶紧补上一句，“我听说了。”

岛上的仙人都没有天眼，要在他们面前施障眼法不难。镜玄向来热衷于攻击性或抵御力强的法术，这次的障眼法是他临时抱佛脚从奉眠那里学来的。多亏他根基深厚、天赋异禀，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学会了，让他也不禁有小小的骄傲和自豪。

“我知道爷爷年纪大了，迟早会离开的，可是没想到会这么突然……”

“你很喜欢恒爷爷？”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这十年来多亏有他的保护，要不然我恐怕活不到今天。”

“现在，我可以保护你。”

屠丽一阵触动，抬起头看见了镜玄那真挚的眼神，然后察觉到自己忍不住发热泛红的脸颊，急忙又别过头去。

“谢谢你，可是你也不会一直留在这里……”

“我……”

“不过没关系！”屠丽很快又打断他的话，勉强打起精神振作起来。

“我已经跟萧霁约好了，很快我们就会离开这里，回去人间。”

“你要跟他走？”镜玄一怔。

“是啊，我算过了，望神节那几天是风向最强的时候，能够加快船的航程。为了庆祝望神节，他们一定会在那之前释放萧霁；当他们全都去参与祭祀大典时，自然也不会有人干扰我们启航了。”

屠丽滔滔不绝地说着她的计划，末了还加了一句，“这是我跟萧霁的秘密，你不要跟别人说噢！”

镜玄脸色越来越难看，却只能强忍着难以言喻的难过和不舍。原来她竟是如此渴望着离开，而且毫无眷恋。

“这里已经没有值得你留恋的地方了吗？”

屠丽摇摇头。

丽娘，我是小福。镜玄几次欲开口道出真相，但是望着屠丽那纯真又带着几分茫然的脸庞，却怎么也开不了口。他不知道她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而且这样会为她带来危险吗？他真的不确定。

这些年来虽然以恒老的身份得以护她周全，但镜玄也知道她在岛上一直是不待见的凡人，常常被欺负。也许，离开这里对她来说是最好的选择。虽然从此之后镜玄真的就是孤身一人在这里了。

没关系，只要她幸福就好，他暗地里咬了咬牙安慰自己。反正他已习惯了凡事自己扛着，而且为爹娘讨回公道一直是他生存的动力，他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