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孝谦 07

 天色已晚,在这小林子里快要伸手不见五指了,只有眼前微微的火光在寒夜里努力燃烧着,这还是谢小满自己捡了些柴枝好不容易才起的火。她望望身边的赵孝谦,依旧是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从裴翁离开后他就坐在这里没有说过一句话。


裴翁的手是被皇后赐斩的。缘由得从当年还是小孩的赵孝谦在宫中放风筝说起。

皇后好不容易怀到龙胎以后,后宫中就多了很多的禁忌,其中包括不准放风筝。赵孝谦是知道的,可是那天是他的生日,他很想念宫外的爹娘,忍不住偷偷放了个风筝,希望爹娘可以看见,说不定爹娘也会放个风筝给个回应,裴翁一直在旁边劝都劝不住。风筝飞上天空了,可是很快就断线,赵孝谦眼睁睁望着风筝坠落却不知道飘去了哪里。后来他虽然闷闷不乐几天,但也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原来断线的风筝刚好落在皇后的面前,皇后受到惊吓动了胎气,可是早产婴儿早已夭折。虽然御医证实龙胎早在几日前已经没有了生命的迹象,皇后却坚持认为是那落下的风筝害的。见皇后大发雷霆,赵孝谦的哥哥主动承认风筝是他放的。皇后给赵孝谦的哥哥赐下毒药,因裴翁监管不周也被斩去一臂。

原来兄长不是因为重病不治。兄长是因为他而死的。是他害了兄长。就因为一个风筝。

“是我害了兄长吗?”赵孝谦一连问了几遍,不知道是在喃喃自语还是在问谢小满。

谢小满只是摇头,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兄长临死前曾经语重心长地劝赵孝谦,想办法离开皇宫这个是非之地。其实没有了兄长之后赵孝谦已心如死灰,在哪里对他来说都一样,离开皇宫开封建府只是为了兄长的遗愿。可是当时皇后强烈反对,赵孝谦便索性在寒冬天衣衫单薄地吹风淋雨,不用暖炉,屋里的窗户全开,睡觉不用棉被,就为了把自己身子弄坏,利用孱弱之躯找借口离宫,或者如果真的得了不治之症就干脆横死宫中一了百了。

“赵孝谦,你对自己太狠了。”

赵孝谦只有冷笑。当时他一心只想着兄长的遗愿,生死对他来说根本无所谓。现在才知道当时皇后不让他出宫,就是为了方便继续监视他、控制他,因为担心他会报复。他成功去了吴江府之后皇后马上安排他跟沈家的联姻,也是为了可以把他召回汴都方便监视,还有沈家可以帮忙控制他的一举一动。

这也是为什么找裴翁的过程一波三折,恐怕第一家客栈那里早已有埋伏,只是因为两人够谨慎才逃过一劫。马夫失踪是皇后安排的,裴翁以探亲为名避开赵孝谦也是皇后的意思。只是还是让赵孝谦找到了裴翁,而裴翁经过这些年实在不忍心再瞒骗他,才终于说出了真相。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谢小满轻声问赵孝谦。

“无论如何都不会回去汴都,跟沈照温的婚事一定不能要,吴江府也不能留了……”

“我随雄捷营去百川口。”

百川口的鼓城是边疆最重要的关口之一,不时都有敌军想通过那边进攻,那里战事连连,在那里驻军的兵将往往都是不成功便成仁。

“你确定?”谢小满虽然不是很了解军事,但百川口的战事时有耳闻,人人都说那边常常打战。

“我没有选择。”赵孝谦转头凝视着谢小满,言语间尽是不舍,“只是,我跟你的婚事也不能成了。”

谢小满低下头,希望暗黑的夜色里赵孝谦不会看见她泛红的脸颊。其实她心里也有些不舍,一时之间说不上来那种感受,这几天里发生太多事了,她还消化不来。

两人不自禁地肩并肩坐近对方,互相依靠在一起。赵孝谦轻轻握着谢小满的手,五指紧扣,谢小满没有抗拒,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好快,隐隐能感受到身边人的气息,有点急促但很温暖。

天亮以后,谢小满醒来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在赵孝谦的怀中,他强而有力的手臂依旧稳稳地揽着她。谢小满羞涩地急忙坐直身子拉开与他的距离,赵孝谦只是温柔地望着她微笑。

两人骑上马背出发回吴江府。一路上两人没有再说过话,谢小满紧紧抱着赵孝谦的腰,身子与那健硕的后背靠得很近。她知道这一次离别后,也许再也无法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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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的雄捷营气氛有点不一样,有点兴奋也有点紧张,明天他们就要出发去百川口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大家早已蓄势待发,只是同时又有些不舍,毕竟这次出发以后,没有人可以保证会平安回来。

徐将军仰头喝酒,却似有心事。他有预感,会有事发生,脑海中不时浮现赵孝谦的身影。多年师徒关系,他了解赵孝谦,他知道赵孝谦的能力和潜力,不应该被困在吴江府里庸碌无为地过一辈子。他是为这个少年感到心疼和惋惜。

“师父!”

赵孝谦来了。徐将军以为他只是来送行,但突然瞥见他腰间的长剑,那是他兄长的鹤卢剑,徐将军立刻意识到有不寻常。只见赵孝谦在徐将军面前单膝下跪,双手捧着鹤卢越过头顶。

“赵孝谦愿随雄捷营同赴百川口,守住国土、保护天下百姓!”

“好!”

“还有我!”

赵孝谦起身回头一望,竟是钟子砚。

其实在来雄捷营之前赵孝谦跟钟子砚起了争执。钟子砚要随他一同进雄捷营,赵孝谦不允许。做为这么多年的伴读,赵孝谦早已把钟子砚视为亲兄弟。钟子砚有才学、有抱负,离开郡王府他可以去考科举、或者做生意,不管怎样都比军中艰苦的生活好。所以后来赵孝谦是趁他不注意时,偷偷离开郡王府的,没想到他还是跟来了。

“你真的想清楚了?”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赵孝谦忽然觉得,他的命其实也不算太差。从前有兄长的保护,有师父的教诲,后来有钟子砚的陪伴,还有谢小满,一个让他在心深处感到温暖踏实的念想。

前路漫漫,但他不害怕,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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