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孝谦 09

 以雄捷营为首的队伍在将军赵孝谦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回到汴都，迎接他们的都是欢呼声和赞扬。大家只知道历时三年，这支军队收复了所有失地，打退敌军，还签了和平契约保证大家的平安。主将赵孝谦依旧是一副冷漠高傲的面孔，让人望而生畏不敢亲近。不过旁人都不觉得奇怪，从前在吴江府他就是个恶名昭彰的霸道皇族，本来就没有什么好名声。

钟子砚陆续报告所查到的消息，三十万担粮草被烧，负责护送的主事官员无一人生还，至今成了无头公案。赵孝谦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大家都只知道他们打了胜仗，可是没有人知道他们赢得有多艰辛。如果不是缺粮草他们可以打得更痛快，当中有很多士兵是因为挨饿没有体力才会受伤甚至被杀，有的甚至是活活饿死。李将军当时就是为了留粮食给其他人而饿了两天，才会轻易被打倒，跟着因为营养不良才会伤重而亡。这些军营中饥寒交迫的窘境只有他们懂，可是他们都不会说出口。

赵孝谦最后查到的是那三十万担粮草经吴广文的手之后就被毁了，其实烧的都是干草，从来都没有粮草，然后吴广文失踪了。吴广文原本负责京西和京东两路的账目，在朝堂批下三十万担粮草并交由吴广文负责之前，官家曾下旨要查两路的账面。其实京西和京东两路的银库早已亏空，可是三十万担粮草被烧之后，两路的账目即完完整整、漂漂亮亮地呈上给官家，填补亏空的钱从哪里来，昭然若揭。

棘手的是，大家都知道京西和京东两路背后是徐相的地盘，吴广文是徐相的人，两路的账目和吴广文失踪都跟徐相脱不了干系。再追索下去，徐相的靠山是东宫。如果赵孝谦要追查粮草被烧一案，到最后必定会与徐相碰面。

“徐相在朝廷几十年根深蒂固，又是东宫的人，你要碰他，很难。”钟子砚很清楚，这是蚍蜉撼大树。

“难也要查。”赵孝谦当然也清楚，可是他放不下，也不想就这样放下。

一万个英灵，李将军的亡魂，不可能放下。

当官家在朝上众官员面前问他奖赏时，赵孝谦昂首无惧地要求汴都府尹一职，虽然历来汴都府尹都只有东宫之后才能担任，也就是未来太子。赵孝谦带领两万精兵驻守边疆打了三年的战，收复失地、击退敌军，还官家安全美丽的江山，要汴都府尹一职他受之无愧。这下所有人都知道赵孝谦有夺嫡之心。当然官家也不出所料地没有答应，只是奖赏了万两黄金和许多贡品给巨鹿郡王府，意思是要他继续当个逍遥郡王。

只有钟子砚知道赵孝谦这么做是为了要抗衡徐相。只有当上汴都府尹才能跟徐相平起平坐，而且以夺嫡当幌子可以转移徐相的注意力，私下更容易查探粮草一案。

如此一来所有人都以为赵孝谦打完胜仗回来变得自以为是、目中无人，有了名利都不满足还要趁势攀上当太子。也有谣传他是要报复当年被逼离开皇宫流放到吴江府，现在赵孝谦回来要拿回一切他所应得的。

就连严伯阳在久违的聚餐上都忍不住问赵孝谦，为什么要汴都府尹？他以前不是向来都逍遥自在不喜拘束吗，而且最讨厌官场上的阴险狡诈。当初想尽办法才得以离开皇宫，现在却为何又要回去。

“人都会变的，”赵孝谦淡淡一笑，“就好像你，说话变得有条理多了，看得出来这几年有好好读书。”

可是谢小满不相信。她不相信赵孝谦会变得如此贪慕权力和地位，也不相信他会为了报仇变得如此嚣张跋扈、冷酷无情。他一定是有苦衷的。

“听说你还没有嫁人，是不是要求太高了，要不我帮你找个对象吧？”

一句话把谢小满寒到心底。赵孝谦他是不是把三年前的一切都忘了，可是那三年里的书信呢？虽然他每次只回复两个字，可是谢小满一直以为他是明白自己的情意的。原来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她还等了他三年。

谢小满怔怔望着眼前自顾自喝酒的赵孝谦，她很想问他，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还是从前的种种对你来说只是镜花水月，一点意义都没有？可是她始终开不了口。

谢小满的强颜欢笑、严伯阳的不知所措、明姑的莫名其妙、钟子砚的左右逢源、赵孝谦的心不在焉，原先大家所期待的叙旧最后只能尴尬又匆匆地结束。

赵孝谦身心俱疲，只想快些回去，脑海中一直挥散不去谢小满那失落的神情，他现在确认了自己绝对不能直面谢小满，要不然迟早会露馅的。可是钟子砚却忽然提醒他接下来还要去沈家见沈照温，赵孝谦不耐烦地冲口而出，“不去！”

“此时不能得罪沈家，况且，说不定沈大小姐可以帮到我们。”

钟子砚的暗示在提醒赵孝谦，可以利用沈照温。而沈照温也是明白个中道理的，她主动向赵孝谦提及他们之间的婚约还未取消，还是有效的。

“你要当汴都府尹，我可以帮你。”

以沈家跟朝廷的关系和地位，还有沈照温被册封为荣安县主的身份，赵孝谦若娶了沈照温，争取汴都府尹一职就更有说服力也更容易。

“如果我娶你只是为了朝堂上的地位，没有任何的感情，你介意吗？”

“我不介意！只要能够陪在你身边，我可以牺牲一切。”

“可是我介意。我无法跟一个不喜欢的人在一起。”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我从来都没有讨厌你，可是我也不爱你。”

“那么谢小满呢？”

“与别人无关。”

“肯定有关系！”沈照温越说越气，“如果不是她，我们早已经成婚，你也不会去百川口……如果不是她，我们现在说不定已经……”

“没有如果。”赵孝谦冷冷地打断，“就算没有她，我跟你也是不可能的。当初就是为了退婚我才找她演的一场戏，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我不信！我们是青梅足马，是皇后御赐的姻缘，孝谦哥哥，我从小就已经把自己当成你的妻子……”

“所以我不应该再让你有任何幻想。你很好，现在也过得很好，不要再执着于那些不可能的事。”

赵孝谦目无表情地离开沈府，可是他越想越不安。以他对沈照温的了解，她认定的事情不会如此轻易放弃，也肯定还有后招。她可能会对付谢小满。

不知不觉来到学堂外，赵孝谦躲在一角默默等候，直到下学了学生们鱼贯而出，看见谢小满在学堂门口一一跟学生们道别，差不多是最后一个离开。

赵孝谦此时才能好好打量谢小满。三年不见，容貌似乎没有多大的改变，当了先生后举手投足间倒是增添了儒雅的气质，可还是很可爱。赵孝谦从怀里拿出一叠折得整整齐齐的信纸，谢小满写给他的信他一直珍藏着，然后他看见自己长满茧的黝黑手掌。如今的他早已不是当年的明媚少年，他所背负的重担不能让小满一同承受，他要走的路不能让小满一起冒险，所以他只能躲在角落默默观望，祝福小满幸福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