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孝谦 10

 天色渐暗，谢小满最后一个独自离开学堂。今天比较迟，谢小满便想着抄小径可以快些回家，却没想到这个时候的小巷子是如此寂静冷清，不禁有些怯意，只好加快脚步。忽然身后不远处传来刀剑交加的声音，似乎有人在打架，谢小满忍不住好奇心回头张望，竟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赵孝谦正被数个蒙面人围攻。谢小满急忙不顾一切地跑上前去。

只见赵孝谦神情自若地以一敌三，冷峻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身手却是敏捷有力。谢小满不会武功也看不出当中谁强谁弱，她只知道赵孝谦一人要对付三个人肯定吃亏，情急之下高声喊救命，希望有人听见能够来帮忙。

谢小满的求救声立即将她自己暴露了，蒙面人长剑转而刺向谢小满，赵孝谦从旁边找到空门一剑斩去，那蒙面人随即倒在血泊之中。紧接着另外两剑都是利落地划在脖子上，鲜血从两个蒙面人的颈部喷出。谢小满愣住了，身子僵硬完全无法移动脚步，她何曾见过如此鲜血淋漓的惨状，再看看赵孝谦，依然是目无表情，似乎对眼前的尸体已经见惯不怪。

赵孝谦蹲下在尸体上搜索一番，结果找到一个令牌。此时不远处传来仓促的脚步声，还有刺客追来，赵孝谦急忙牵着谢小满带她跑走。

谢小满在黑夜里跟着赵孝谦不停地跑，身后依稀还有一队人影紧追不舍。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赵孝谦已经带她上了一艘小船，在大江上飘荡着。

“不用怕，他们跟不上来。”赵孝谦边熟练地划船，边看看还有些惊魂不定的谢小满。

“我们要去哪里？”

“先去一个小岛等一会，钟子砚等不到我就会去那边找我。”

“你早就知道有人想对付你，所以预备好这一切？”

赵孝谦没有出声，谢小满当他默认了。

“为什么会有人对付你？他们是谁？”

依旧是沉默。

谢小满不禁有气，提高了声量带着责备的语气，虽然她其实好像也没什么资格责问他，“赵孝谦！”

良久，他才轻轻开口，“死在我手下的人这么多，来找我报仇又有什么稀奇。”

穷兵黩武。谢小满忽然想起坊间的传言。有人说百川口本不用打这么多年的战，是因为那些将军自视过高又贪恋功名，才一再留恋战场打了一战又一战，虽然最后成功收回所有被侵占的疆土，但是只有一半的士兵得以回来。这其中的该或不该、值不值得，恐怕永远难有定论。眼前这冷峻寡言的将军让谢小满感到陌生，可是她明明在那晶莹剔透的大眼睛里看见了熟悉的温柔。

两人下船上岸后没多久即忽然下起倾盆大雨，赵孝谦带谢小满跑进一个破庙里，两人已经被淋得湿漉漉。

破庙虽然相当残旧，但显然经过一番整理和打扫。看赵孝谦熟练地拿来柴枝生火，谢小满猜测这里也是他预备好的地方。

“靠近一点，别着凉了。”

赵孝谦指指火堆示意谢小满过去坐下，自己却走出去坐在门框旁，望着屋外的大雨沉思。他拿出刚才从蒙面人身上搜到的令牌仔细察看，是宰相府的令牌。

“赵孝谦…… 外面风大，进来吧。”

赵孝谦没有回头，“看来今晚要在这里过夜了，睡吧，天亮以后再回去。”

谢小满怎么可能睡得着。她想起三年前的那个雨天，赵孝谦因为她而在雨中跪了一个时辰，然后大病一场。那时候的他虽然总是吊儿郎当、漫不经心的样子，可是谢小满知道他其实心思细腻又敏感，重情重义，所以她不相信赵孝谦会穷兵黩武，也不相信他会为了报复或名利去夺嫡。但是她也知道赵孝谦有些事在瞒着她。

她走到赵孝谦身边，原本是担心淋过雨后又吹风的他会哮喘发作，却见赵孝谦按压着左肩很不舒服的样子。谢小满自然而然地伸手帮他按摩肩膀。赵孝谦起先有些抗拒，但谢小满却执意抓着他的肩膀，赵孝谦便不再坚持了。

“这里受伤了？”

“旧伤。”

“在百川口受的伤？”

“嗯。”

“在百川口的那些日子，很辛苦吧？”

赵孝谦只是凝视着手中的令牌。

“我既然活着回来，就要替那些不能回来的兄弟们讨个公道。”

“战争本就无情。为了国家和百姓，你们的付出和牺牲都会被纪念的。”

“可是有些牺牲本来是可以避免。”

赵孝谦告诉谢小满，军中因为迟迟没有粮草补给，他们只能带着饥寒交迫的身体上战场。有的人因此轻易被敌军打倒，有的人甚至是活活饿死。他这次回来，就是要查出粮草失踪一案的幕后真凶。

“所以你要争汴都府尹一职，这样你才能更容易查出真相？”

“我已经知道是谁，只是还没有证据。”

“是谁？”

赵孝谦望着手中的令牌。宰相府，徐相。

谢小满吃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徐相是何等人物，就像是一座屹立不倒的高山，没有人可以动摇半分。赵孝谦这是蚍蜉撼大树。

“你真的要这么做？你刚才已经被追杀了。”

“所以你不要靠近我，离我越远越好。”

谢小满明白了。故意对她冷淡、要帮她找对象，都是为了要跟她保持距离。

“我不怕。”

“我怕。”

赵孝谦望着谢小满，欲言又止，“你会是我的软肋。”

“我明白了。”

谢小满转身走回去火堆旁，闭上眼睛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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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破晓，钟子砚带着几个亲信终于找来。他是故意拖延到这个时候，以免被跟踪让人发现这个地方。

赵孝谦让钟子砚先护送谢小满回去，他过后会自己离开。谢小满没有说什么，默默跟着钟子砚走了，再也没有回头望一眼。

赵孝谦目送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虽有百般不舍，但反而松了一口气。说清楚了也好，他再也不用伪装些什么，就这样结束吧，从踏入汴都的那一刻开始，他已经跟过去告别。未来的路他只能独自行走。

谢小满，你一定要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