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照成为一万三之前（3）

 江照再次见到盈盈是大概三个月后的事，同样是在校门外准备回家的时候。这一次盈盈没有被人围攻欺负，可是右脸颊靠近下巴的地方有明显的瘀青。

“怎么回事？”江照皱眉问。

盈盈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

江照要送盈盈回家，差不多要到的时候，盈盈忽然说要下车，她想去别的地方。江照好奇地跟着她走，来到一个僻静的小公园。四周荒草丛生，只有一张勉强可以坐的凳子，显然已经废弃很久。

“我常常会来这里，没有人，很安全。”

江照打量四周，确实幽静，是啊，没有人的地方最安全了。

“我妈妈走了，一个月前。”

江照一愣，忽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她半身不遂躺在床上三年，结果连一张好看点的遗照都没有。”

江照想了想，从书包里拿出一本簿子，翻开空白页。

“你妈妈长什么样子？”

“她很瘦，虽然脸颊上已不长肉，可是还是看得出来鹅蛋形的脸庞，单眼皮......”

盈盈一边想象一边描述，江照握着铅笔的手在纸上迅速写着素描。不一会儿一张画像就完成了。盈盈看着画中人，眼泪止不住地流下。

“谢谢你，小江哥哥，你看我妈妈是不是很好看。”

江照点点头。

“别哭了，我也帮你画一张，要开心笑的。”

“我这么丑。”

“谁说的。”

江照不时抬头凝视盈盈，手下的笔迅速滑动。盈盈被看得很不自在，害羞地头越垂越低。

“看看我。”

江照微微抬起盈盈的下巴，见盈盈眼眶还含着泪水、楚楚可怜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小江哥哥，你笑起来好好看。”

“是吗，”江照随口应着，作画的手没有慢下来。

“他们说你有自闭症。”盈盈忽然冒出一句。

江照又笑了。

“不对，我是狂躁症。”

“我不信。”

江照扬扬嘴角不再说话，专心画好盈盈的画像。

盈盈看着自己的画像，不敢相信这是自己，“我有这么好看吗？”

“你回去照照镜子就知道了。”江照故意逗她。

“我回家......”盈盈忽然想起什么，吓得跳了起身。

“我要回家了！我爸回来如果晚饭还没煮好，他会打死我的！”

江照望着盈盈下巴的伤，脸色一沉，“这是他打的？”

盈盈默认。

“他常打你吗？”

“习惯了。”

江照下意识握紧拳头，努力压抑着随时会爆发的愤怒。盈盈被他突然转凶狠的表情吓了一跳。

“小江哥哥......”

那一声轻轻的呼唤稍微熄灭了些怒火。江照深吸一口气，无奈地望着盈盈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默默送她回家。

那晚，江照望着眼前的白纸发呆，握着笔的手停在纸上，却怎么也动不了。他想画妈妈，可是忽然发现记忆已经一片模糊，怎样都想不起来了。还有爸爸，他记得有人说过他像爸爸，可是他还是想不起爸爸的样子。

这才过了多久，就全都忘了吗？

×××     ×××     ×××

看见江照带个女孩来拳击馆，胖子忍不住调侃地对江照吹口哨，结果肚子被结结实实打了一拳。

“臭小子，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打你。”

江照一脸挑衅地扬扬眉头，胖子果然还是不敢动手。

“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你对打拳有兴趣，怎么会带个小姑娘来？”

“因为我不需要。”

胖子哑口无言。也是，这小子天生能打，谁敢惹他还真是不知死活。

是江照提议盈盈学拳击的。

“你要学会保护自己，难道一辈子都只能被欺负吗？”江照问盈盈。

盈盈这才发现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一切好像都习以为常了，她害怕也难过，却从没想过要反抗，她以为这是不可能的事。

此后每个星期两天，放学后江照就带盈盈去拳击馆。

他主动问周凯要工作。他要帮盈盈缴学费，而且自从上次他出院以后周凯再也没有给过他任务。

周凯本来不答应，只说盈盈可以免学费，可是江照天天吵他，反正毕业后他不打算继续升学，总要找份工作。最后周凯才让他到一家酒吧学调酒，还给他出了一辆摩托车算是搪塞过去。

江照很郁闷，他其实不在乎能够赚多少钱，他只是不想白吃白喝，找些工作至少让自己看起来不至于那么没有用。周凯这样是不是表示已经不信任他了。

有一次他忍不住跟胖子抱怨，没想到原来周凯已经跟他们放话，不准动江照。

“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成年了？”

“那又怎样，这不是更好办事吗？”

“你傻啊，万一出事了就会依成年人的刑法判了！凯哥就是不想你跟我们混。”

江照从来没有想过这点。有时候他甚至忘了自己已经多大了，反正他的人生跟一般人本来就不大一样，什么年纪就该有什么样子？可是他好像早已过了人生的大半了。

不过，他在酒吧打工的时日久了，渐渐觉得调酒好像也不错，各种材料配方怎么搭、选用什么杯子，有时候调出来不同的颜色也是一种意外惊喜。他画画有点天赋，但都只是素描，现在好像渐渐找到颜色的魅力。

酒吧里总是节奏强劲的电子音乐，加上昏暗的灯光，会让人不自觉地放松紧绷的神经，然后人们都变得特别轻松和热情。江照本来就长得高大，加上成熟俊朗的轮廓，没有人会怀疑他只是个不到二十的少年。

英俊好看的调酒师自然少不了被搭讪。从刚开始还有些拘谨的冷酷到渐渐会微笑着聊天，他已经可以自在地跟各种各样坐在吧台前的人胡扯。他管这个叫胡扯，就是不负责任地胡说八道、东拉西扯。

盈盈看得出江照的转变，话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会笑了，不过这种改变应该是好的。她问江照，喜欢现在的日子吗？

“还不错，”江照想了想，“不过，如果能够有个富婆许我以后富贵安稳，让我不再颠沛流离，那就更完美了。”

盈盈没好气地笑笑，想起以前刚认识的小江哥哥，无法想象这番话是怎样从他嘴里吐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