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不渝（2）
景琰干咳两声，胸口痛得像是被千斤锤子撞击般，呼吸越来越困难。战英望了望坐在景琰身边的唐蓉。唐蓉一脸关切却又爱莫能助。
“他中的是摧心毒，是由一种叫摧心草提炼而成的毒液，会损伤心脉。中毒者轻则头昏目眩、恶心；重则会感觉锥心之痛、气息不稳，如不及时医治随时会窒息而亡。”
“那现在怎么办？”
“我师兄正拿着解药过来，应该快到了。”
战英怀着警戒心打量着唐蓉。
“你是谁？”
“我叫唐蓉，是太朴山庄的人……”
这时营帐外传来一个士兵的声音。
“殿下，太朴山庄的张子云求见。”
唐蓉一听，几乎喊了起来，“那是我的师兄！”
战英向外喊一声，“快请！”
张子云走进来，二话不说即递上一个小瓶子。
这时候的景琰已经倒在床上不省人事。唐蓉急忙从小瓶子里倒出一颗药丸，放进景琰的嘴里，可是因为景琰已经失去意识，药丸被含在嘴里却也吞不下去。
“拿茶来！师兄，帮忙把他扶起来。”
战英赶紧倒了一杯茶交给唐蓉，张子云把景琰扶起，让他靠在自己的身前，唐蓉喂了景琰一口茶，再轻轻让景琰的头稍微向后仰，总算让景琰把药丸吞了下去。
景琰仍然紧闭着双眼，脸色依然苍白，但气息渐渐平稳下来。唐蓉等三人围在床边，关切地留意着躺在床上动也不动的景琰，没有人开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守在床边的唐蓉首先发现景琰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不禁欣慰又开心。
“你终于醒了！”
景琰缓缓吸纳吐气了几下，发现气息顺畅了很多，胸口似乎也没那么疼了，便撑了撑身子要起身，唐蓉赶紧扶着景琰。
“殿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
战英一直对眼前这两个陌生人耿耿于怀，要知道有不明来历的人出现在军营里绝对不能轻视，只是刚才眼见景琰危在旦夕，他只好暂时把好奇心压抑下来，可是却没有放下过对这两人的戒备。
“没事，他们可以信任。”
景琰顿了顿，才勉强说句话，又忍不住气喘起来。他抬头望了望唐蓉和张子云。
“那几个人到底是谁？我好像听你们提到天狼帮？”
“天狼帮是西玛族里的一个江湖帮派，专门打家劫舍、干些不正当的勾当。这个狼的图腾，就是他们的标志。”
张子云将矮胖子留下的那把小刀递给景琰，让他细看刀柄上的图腾。当然，他早已把小刀清洗过了。
“他们擅长用毒。你中的摧心毒就是他们独门提炼出来的，很多人都被这种毒暗算过，我爹为此特地研制了这专治摧心毒的护心丹。幸好你遇到了我们，不过若不是我，你也许不会受伤……”
“此事就不必再提了。只是，你们说的天狼帮如此恶劣，西城那边的西玛族就不管吗？”
“天狼帮虽然无恶不作，但从来都只对付外人，对他们本族的人还是很忠心的。西城的李尧将军其实不只是掌管着西玛军队，他也控制着天狼帮。一些门面上军队不方便做的事情他都暗中让天狼帮去处理。说穿了，其实他们都是一家人。”
“殿下，如果李尧真的同时拥有军队和江湖的力量，那么我们……”
景琰微微抬起手打断战英的话，“此事我们随后再谈。”
“他们都叫你殿下，你究竟是？”憋在心中已久的疑问，唐蓉再也忍不住要问个究竟了。
“他就是我们大梁的皇七子，靖王。”
唐蓉和张子云都呆住了。虽然从景琰的举手投足间的气质，他们都猜想景琰不是平常将士，可是没想到竟然是个皇子。两人有些慌张地想行大礼，可是毕竟没到过金陵不熟悉宫中礼节，顿时有些尴尬。
“你们即非宫中之人，也不属皇军，不必拘泥于那些礼数了，我叫萧景琰。”
景琰淡淡地一句话顿时让唐蓉两人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萧公子，这护心丹记住每天要吃一颗，连续五天，剩下的你好好保管，说不定日后用得着”
唐蓉把装着护心丹的小瓶子交给景琰，一旁的战英急忙伸手接过。
“你还有刀伤，要注意伤口。”
“多谢了。这里始终是军事重地，外人不便久留，日后有机会我自会去拜访太朴山庄。”
唐蓉看看景琰苍白的脸色，还是不大放心，忍不住转头再叮嘱战英。
“若真有什么事，你们随时可以上太朴山庄找我们。”
“知道了，谢谢唐姑娘。”
战英见唐蓉是真心关怀景琰，景琰似乎也对两人很友善，因此也就放下了戒备，言语间反而多了几分尊重。
唐蓉和张子云正要准备离开的时候，外面再次有人来通报。
“报告，圣旨到！”
景琰有些意外地望向战英。
“赈灾的奏折这么快就到了？”
“不可能，卫兵今早才带着奏折上路，即使快马加鞭，这个时候恐怕还没到金陵呢。”
众人也不敢耽误，战英赶紧扶着景琰领了圣旨。原来是皇上在中秋办家宴，要景琰三日内回去。中秋家宴每年都举办，大多时候都碰上景琰征战在外，皇上一向也不在意这个儿子有没有出席，就不知道为什么今年非要景琰回去不可。
“你中毒不轻，又有伤在身，这个时候不宜上路，况且我估计今晚你或许会发烧。”
唐蓉深知景琰的病情，也看得出景琰其实只是一直在强撑着，这个时候启程走远路肯定会加重病情。
“皇命不能违，我也可趁机亲自向父皇禀报这里的灾情，好让赈灾行动尽快落实。”
“可是……”
“不必多说了。战英，明天卯时出发。”
唐蓉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身边的张子云一把拉住。张子云默默地摇摇头，示意唐蓉不要再多说了。
——————
凌晨时分天还未亮，大地仿佛还在沉睡中，军营里已经沸沸腾腾地为景琰准备着出发。此次只是奉旨回去赴宴，因此景琰只带了几个亲信。
不出唐蓉所料，景琰果然在半夜里开始发烧，虽然只是低烧，但也许是中毒的关系，手臂上的刀伤却依旧隐隐作痛，右手臂几乎无法使劲，似乎比昨天更严重了。
士兵将骏马牵到景琰面前。景琰略微动了动右手，根本抬不起来，景琰一咬牙，左手使劲一跃而上了马背。
出发在即，突然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众人不禁起了戒备心，目不转睛盯着来者。只见一匹白马奔驰而来，马背上的女子正是唐蓉。
“不是敌人，不用慌！” 战英见是唐蓉，顿时松了一口气。
“唐蓉姑娘，这个时候赶过来，可有要紧事？”
“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想跟你们一块儿上路。”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景琰皱着眉头，望着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姑娘。
唐蓉似乎没有感受到景琰的威严，还径自骑着马儿走到景琰身边，一把抓起景琰的手腕替他把脉。景琰没想到唐蓉竟然如此大胆，但知道她没有恶意，因此也没有抗拒。
“你发烧了？伤口是不是越来越痛？能不能使力？”
景琰不语。在旁的战英听见了，急忙走过来。
“殿下的伤势加重了吗？他刚才已经吃了护心丹……”
“护心丹是治摧心毒，可是人还需要卧床静养、平心静气才行，况且他的伤口没有处理好，当然恶化了。”
“唐蓉姑娘可有药方？”
“有，所以我要随你们一起去，路上方便照应。萧公子是因为救我而受伤的，我不能置之不顾。你们放心，我绝不会成为你们的负累。”
战英偷偷瞄了景琰一眼，见他那毫无血色苍白的脸庞，心想有个懂医术的人照料始终是好的，毕竟他们几个将士实在不大懂得服侍殿下，可是他也深知殿下的脾气，固执起来是谁也劝不了。
“殿下……”
“别啰嗦了，即刻出发！”
景琰扬起马鞭，率先走了，战英等人不敢怠慢，赶紧跟随在后面。唐蓉二话不说，也是吆喝一声摧马赶上。
景琰其实正努力支撑着不适的身子，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与唐蓉周旋，他只是觉得如果唐蓉能跟上他们的路程而又不添麻烦的话，就由得她了。
——————
一路上餐风宿雨、晓行夜宿，鞍马劳神的景琰再也支撑不住，握着缰绳的手渐渐松懈，身子开始无力地半弓着腰。战英察觉景琰的马匹速度缓慢了下来，赶紧驰马追上前去。
“殿下，不如到前方的客栈稍作歇息吧。”
到了客栈前，景琰却下不了马。胸口又开始刺痛，景琰紧按着胸口，气息变得急促，骑在马背上的身躯摇摇欲坠。
战英急忙扶景琰下马，他这时才发现景琰已经虚弱得只能勉强倚着战英站立着。唐蓉走上前看了看景琰因为高烧而变得绯红的脸颊，嘴唇却是苍白无色，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列将军，请你去向店家要一间房，让他好好躺着，他不能这样下去了。”
战英其实也有些慌了，只有依言扶景琰到房里休息。景琰迷迷糊糊地躺下，却仍不忘嘱咐战英。
“不可逗留太久，切莫误了时辰。”
唐蓉将一包药递给战英，“麻烦将军去请店家帮忙煎个药。”
“我还以为殿下的伤有好转了……”
“他其实一直在硬撑罢了。摧心草最伤心脉，他又这般鞍马劳顿、劳心伤神的，能够撑到这里已经很不容易了。”
“殿下就是这个样子，什么事都是自己硬撑着，我跟随殿下这么多年了，不管多苦多累他都从不轻易表现出来，皇上才会以为……”
“皇上？”
“算了，不提也罢。”
战英欲言又止的，望了一眼已经不省人事的景琰，便匆匆出去找人煎药。
唐蓉坐在床沿边，凝视着躺在床上仿佛在沉睡中的景琰。
即使在昏睡中，那如剑锋的眉毛却仍然紧锁着。唐蓉伸手探了一下景琰那烧得烫手的额头，然后顺势轻轻地按摩景琰的眉心，尝试理顺那皱皱的眉毛。她仿佛看见这个男人被一股哀愁笼罩着，让人心疼也让人难以靠近。
评论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