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不渝（7）

靖王军到了淮南，大家都奔走相告。

百姓们早已听闻靖王的英名，都带着仰慕和好奇心前往迎接。当地官府虽然知道靖王在宫中并不受宠，但毕竟是皇子，觉得讨好他总是没吃亏的，于是也纷纷献殷勤，拜帖和礼物必不可少，然而景琰却毫不理会众人，领着军队径自到了南光山脚下。

大约一个月前一帮山贼来到淮南，约有三百人，把大本营放在南光山上，专门打家劫舍，尤其是富户人家，而且伤人无数，都是心狠手辣之徒。

此次景琰领一千军兵到来，无论是从人数或武器装备来看，双方的优劣势显而易见。靖王军队都以为这只是场小战，不出十天应该就能完事了。

靖王军在一条小溪边扎营。正当大伙儿忙里忙外的时候，景琰却收到一封降书。

“他们的首领叫赵坤，信里说给他们两天时间，他们会离开淮南。”

“这么说他们是投降了？呵呵呵！我们连营帐都还没睡暖呢！”

戚猛开心得意的哈哈大笑。战英却是一贯的谨慎。

“他们怎么会如此轻易离开，殿下，这当中会不会有诈？”

“他们一定是害怕了我们靖王军，不想做无谓的挣扎，议和以后大家都能全身而退，这样不好吗？我们不战而胜了。”

景琰看着信件，思索了一会儿。

“他们愿意主动离开固然是好，只是我们也不能大意。戚猛，你派两支小分队，到城里巡逻，尤其要留意那些大户人家。我们暂且等候两天，看他们有什么动静。”

没过多久，突然有人来报，军队里约半数的人突然中毒，头晕目眩、全身软弱无力，严重者更是上吐下泻。

景琰赶紧随同军医仔细调查，最后发现有人在溪水里下毒。景琰和战英等几位将士因为忙于部署而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才侥幸逃过一劫。

谁会在溪水里下毒？景琰第一个念头想到的是山贼。既然他们要投降，为何还要下毒？如果他们早已打算下毒，为何又送来降书？难道他们还有其他目的？无数个念头在景琰脑海里转动着。此时最重要的是医治中毒的士兵们，还要解决食水的问题。

景琰突然听见营帐外传来不寻常的吆喝声，还有兵刃交接的打斗声。景琰刚站起身，战英已经冲了进来。

“殿下，山贼突袭我们！”

景琰大吃一惊，急忙跑出去。只见一群寻常百姓打扮的人，手拿武器凶神恶煞地逢人即斩。

景琰冲上前伸出长刀一挡，救了一个倒在地上几乎要被刺死的兵士，然后两招即制服了对方。

景琰大喝一声：“叫赵坤出来！”

那个山贼面无惧色地瞪着景琰，对景琰的话听而不闻，跟着伸手欲抢夺景琰手中的长刀，两人再斗了起来。山贼频出狠招，每一招都欲置人于死地，景琰见状便也不再犹豫，很快就把对方杀了。

景琰举目观望，混乱中一时之间也找不到首领赵坤。这班山贼看似乌合之众，但个个好勇斗狠，武功都不差；反观靖王军中大半的士兵因为中毒而毫无战斗能力，之前又派了两支小队到城里巡逻，有能力抵御的人剩下没几个，加上之前毫无防备之心，顿时相形见绌。

景琰见到一个额头流着血的士兵跌坐在地上，一把将他扶起，吩咐他尽快去把箭枝传送过来，跟着一跃而上了马背，拉开弓箭瞄准敌人连连发射。

战英为主攻，景琰以箭为辅，但凡要靠近的敌人都被景琰射倒，结果在景琰和战英面前硬生生隔开了一条血路，总算把他们挡在了外围。此时在城里巡逻的两支小分队闻讯匆匆赶回来。山贼们眼见来了援兵，又久斗不下，便毅然撤退。

望着满目苍痍的营地，景琰把长刀狠狠地刺进一棵树的树幹，他气自己的轻敌，更气自己的思虑不周。

“殿下，这不能怪您，我们都没想到那班山贼如此卑鄙，假意投降还在溪水里下毒，这种下三流的手段真是防不胜防啊。”战英尝试开解景琰。

“我不想再找借口！”

景琰来回踱步，眉头深锁神情凝重。如今军队的士气受挫，中毒以及在打斗中受伤的士兵占了半数以上，绝对不适合再战，

然而他们不能就这样离开，他们的任务是要剿灭山贼。现在的情况是宜守不宜攻，要重新整顿整支队伍不是一、两天可办到的事情，可是万一山贼们再次突袭，靖王军目前的抵御能力很有限，肯定胜算不大。

战英原来有想过提议向金陵要求增援，可是书信一来一往需要时间，远水救不了近火。而且如此一来靖王军一千精兵却不敌一众山贼的消息传进了金陵以后，太子等人必定会以此嘲笑景琰，甚至趁机落井下石，到时候很可能不但没有得到增援，甚至会让景琰在宫中的身份地位更加岌岌可危。

如此提心吊胆地过了两日，军营里可说是杯弓蛇影，士兵们个个都紧绷着神经，稍有异动即全副戒备，以防山贼再次来袭。景琰明知不能如此下去，却又一筹莫展。

第三天，景琰骑马进城里，说是巡视，但却是一副心不在焉、心事重重的样子。

突然一阵喧闹声引起了景琰的注意，一群百姓神色惊惶地争相逃走，当中有人喊道：“山贼来了！快走！”

景琰吆喝一声拉了拉手中的缰绳，逆向人群奔去。

循着一阵阵兵刃交接的铛铛声，景琰看见三个山贼正围攻一个约莫四十岁，身着白色长袍的男子，地上散落着一袋金子。

那男子不算高大，但身材健壮结实，手使长剑的招式沉稳，一攻一守间同时对付三人却是游刃有余，因此景琰也不急着上前帮忙，只在一旁观望着。

景琰这时赫然认出那三个山贼就是之前在松州山龙寺里交过手的天狼帮的人，包括那个矮胖子。如果他们三个就是众人所指的山贼，那么那群山贼就是天狼帮？可是为什么天狼帮会来到这里？

景琰努力回想山贼突袭军营的时候，可是当时战况混乱，他实在不能确定这三人当时有没有夹杂在当中。

矮胖子眼见一直拿不下白衣男子，突然目露凶光，从怀里拿出一把小刀子，抛向白衣男子。

在旁的景琰见状，不假思索地拿起弓箭，拉满弓一箭射去，箭枝直飞向那把小刀，噹的一声将小刀撞开。

白衣男子回过头来看见景琰，也看见了矮胖子准备再掷第二刀，随即一剑刺向矮胖子的要害，矮胖子登时倒地身亡。另外两人见状，即赶紧转身逃走了。

景琰走上前欲查看矮胖子的尸体。白衣男子抱拳向景琰道谢。

“好箭法！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在下石浩天。”

“萧景琰。”

“你就是靖王？！”

景琰点点头，石浩天赶紧行礼参见。

“不必多礼。其实，我本欲留他性命。”

“他是天狼帮的人，多留活口只怕后患无穷。”

“你也知道天狼帮？”

“此事说来话长。”

原来，石浩天是逍遥山庄的大弟子。逍遥山庄一向不问世事，专注于修道练剑。逍遥山庄的庄主郭清源跟太朴山庄的庄主唐致远颇有渊源，两人深交多年。

去年唐致远大寿，郭清源特地带领一众弟子到太朴山庄去道贺，却在松州途中遇上天狼帮的人打劫一富户人家，甚至企图掳走那家的千金。逍遥山庄等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因此跟天狼帮解下了梁子。

这日石浩天下山进城采购，又碰上天狼帮犯案，于是才跟他们打了起来。

景琰突然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这让他想起了松州，想起了唐蓉。

回到军营后，景琰急召战英进营帐。

“我们要化被动为主动，明天攻上南光山！”

——————

“老大，靖王军打上来了！”

赵坤大感意外，他还以为靖王军还要躲起来休养一阵子，没想到现在竟然敢明目张胆地跑来送死。想到对方兵力骤减，应该难成气候，赵坤很快就镇定下来。

他跑到高处俯首，由靖王带领的军队正从山脚下攻上来，大概算了算也不过是一、两百人，恐怕这支军队是被逼急了想要拼死一博。

赵坤冷笑一声，挥手指挥手下们群起反攻。山贼们都是江湖出身的，近身搏斗正是他们所长。然而靖王军虽然在人数上略显劣势，可都是精挑细选的精兵，即使一时半会攻不上山头的大本营，却也伤了不少的山贼。

大约打斗了半个时辰，靖王军突然吹号挥旗，整支队伍开始慢慢撤退。

山贼们眼看胜利在望，那肯轻易放过，于是都不顾一切地紧追了下去。赵坤也想趁这难得的机会再挫一挫军队的锐气，便一马当先冲下山，对靖王军穷追不舍。

靖王军且战且退，最后来到山林，靖王军突然加快速度往山林里跑。赵坤这时惊觉前方只有羊肠小道，再往前追恐怕有埋伏，可是此时的山贼们都杀得兴起，赵坤要阻止也来不及了。

说时迟那时快，两边的丛林里突然不断地射出箭枝，原来是景琰早已安排了弓箭手埋伏在两侧，就只等山贼们走进来。

赵坤大声呼喊，叫手下们转身往回头路逃。就在这个时候，尘土飞扬，传来一阵阵马蹄声，石浩天领着逍遥山庄的弟子来到，堵住了山贼们的退路。赵坤等人就这样被困在当中。

景琰从军队里走出，望着赵坤。

“投降吧！我可以试着替你们向皇上求情，尚有一条活路。”

“呸，我们的命还轮不到你来决定！”

赵坤举起手中的剑往脖子一割，刎颈自杀。其余的山贼也纷纷跟随赵坤，当场自杀死了，顿时遍地尸首。

景琰没想到这帮山贼个性如此刚烈，只是遗憾的是来不及查清楚他们跟天狼帮之间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