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诚。义(伪装者番外)
1
明诚把车停在小巷口,然后走去黎叔的家。
录音机的危机暂时算是解除了,但是明台必需马上离开,明诚来跟黎叔商量转移的事。
明诚突然停下脚步,凝视着不远处角落里的一个熟悉身影,是桂姨。桂姨正鬼鬼祟祟地张望着黎叔的家。明诚皱起眉头,桂姨竟然找到这里,看来一开始他们就低估了这个女人。明诚不动声色地走到一边,悄悄观察着桂姨。桂姨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已经暴露了。
不久后,黎叔家的门打开,黎叔从里面走出来,明台站在门口送黎叔离开。桂姨看见明台以后眼睛一亮,又惊又喜,她终于能够证实明台还活着。与此同时,明台也发现了桂姨。明台来不及多想,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冲出来要捉桂姨。桂姨急忙转身要逃走,却不想突然撞到了一个人。
桂姨抬起头,看见明诚那冷峻的眼神,明诚的手枪正顶在自己的腹部。
“阿诚……”像是在呼唤也像是在哀求。
明诚向明台点点头,示意他回去。明台会意,转过身快步走回屋里关上门。
明诚看了一眼桂姨,她好像在微微发抖,明诚不确定她是在演戏还是真的觉得害怕了。明诚想了一下,推着桂姨上车,手中的枪始终没有离开过桂姨的腹部。
明诚让桂姨坐在副驾驶座,始终不发一言,默默地开着车,手里仍然握着枪。桂姨望着目无表情的明诚,心里有些恐慌,她无法猜测此刻明诚的想法,可是表面上她还是很镇定的。
“阿诚,我知道你虽然总是装作不在乎,可是你心中其实最渴望的是亲情,对你来说家人才是永远的,所以当初你才会愿意让我留在明家……”
“下车。”
明诚停了车,桂姨只好跟着他下车。她这时候才发现他们正身处在一个僻静的树林里,这是一个杀人藏尸的好地方,她不禁提高了警惕。
“你有后悔过收养我吗?”
“我……”桂姨没想到明诚会突然间这么问。
“有。我有想过,如果当初我没有把你从孤儿院带回来,也许我就不会被欺骗了这么多年。”
“欺骗你的是那个孤儿院院长,抛弃你的是那个负心的男人,关我什么事?为什么是我来承受这一切的愤恨?!”
“我说过,我是重度忧郁导致的失心疯,我根本控制不了我自己!其实我一直很想道歉,想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桂姨泪流满面,渐渐泣不成声。
“你的道歉太迟了。”
“你真的不能原谅我?阿诚……毕竟我们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
桂姨边说边流着泪走近明诚,伸手握着明诚还拿着枪的手。明诚的眼神明显温柔了。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桂姨突然从怀里抽出藏着的刀子,毫不犹豫地一刀刺入明诚的腹部。桂姨知道明诚的反应和身手,因此这一刀是用了十分的力,甚至跟着迅速拔出血红的刀子准备再刺第二刀,可是她突然发现明诚并没有反抗,只是挺直腰杆站着,硬生生接了自己的一刀,桂姨反而愣住了。
桂姨抬头看见明诚正注视着自己,微微皱着眉头,似乎有些责备、痛心、难过……闪着泪光的眼睛,让人无法直视,桂姨准备刺的第二刀一时之间下不了手。
“这一刀,就算是我还了你的养育之恩。”
灭了音的枪一声闷响,桂姨缓缓倒下。
2
其中一个负责跟踪孤狼的下属前来报告,孤狼失踪了,最后一次看见她是跟明诚在一起。藤田芳政回想起孤狼坚持对明楼的怀疑,她甚至怀疑明台还没有死,这次的失踪又跟明诚有关,看来明家始终脱不了干系。
藤田一向都不信任中国人,尤其是像孤狼这种汉奸。她能够为了利益连自己祖国的人都出卖,更何况是对他们这些外国人,所以藤田一直有派人暗中跟踪调查孤狼。
明天就要回南京了,藤田本来是心灰意冷的,可是这个时候孤狼的失踪却突然让他觉得还可以做些什么,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他都不想错过。
藤田带着人走进明家,迎接他的是明镜。两人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对于彼此都略有所闻。明镜的大方得体、不卑不亢的表现,让藤田留下深刻的印象,明家的人果然都不简单。明楼从楼上走下来。
“藤田先生,我正想去找您呢,没想到您先来了。”
“我是来找明诚。”
“我找您就是想谈谈关于他的事。”
“他人呢?”
“在楼上。不好意思,明诚不方便下来,只能麻烦藤田先生上去一趟了,不过屋里狭窄,实在是不能容纳太多人,还请藤田先生见谅。”
“为什么?”
“因为他受伤了。”
藤田想了想,只带了一个贴身下属,便随着明楼上楼去。明楼望了明镜一眼,明镜会意,转身去跟阿香忙着招呼藤田其余的手下。
明楼领着藤田走进明诚的房间,见明诚半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合着眼在歇息,上身只是简单地套了一件外套,腹部的绷带还隐隐透着些血迹。明诚听见声音,睁开眼睛看见明楼和藤田,急忙撑着床沿想起身。
“不用起来,明诚先生。”
“阿诚,藤田先生特地来探望你了。”
“谢谢藤田长官。”
“你为什么会受伤?”
明诚露出犹豫的神情,望了一眼明楼,欲言又止。
“不用害怕,藤田先生是明白事理的人,他一定能够明辨是非,帮我们解决这件事情。”
“刺伤我的,是桂姨。”
“她为什么这么做?”
“我发现她偷偷走进大哥的书房搜东西,我问她这是为什么,她说大哥是共党的人,她要找证据。她为了不想我拆穿她,尝试以亲情打动我,毕竟母子一场,我也不忍心让她为难……”
“所以,你就帮她了?”
“我没有,大哥怎么可能是共党的人!可是我知道如果我揭穿她,她只有死路一条,我实在不忍心,只有劝她收手。可是她始终信不过我,所以要杀了我,因为她说,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
“她是你的养母,怎么会要杀你?”
“当年我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她都下得了毒手,现在她还有什么是做不出的?!”
明诚激动得扯痛了伤口,忍不住弯下身子用手按压着腹部,企图减缓一些疼痛感,咬着下唇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么,现在她人呢?”
“她想杀我,我当然反抗,刚好那个时候大哥和大姐回来,她就跳窗逃走了。”
“你知道她是在替谁做事吗?”
“不知道……我怀疑她是特工……可是她怎么可能是特工,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妇女,一个从乡下出来,身子虚弱的女人……大哥也不可能是共党的人……”
明诚开始变得喃喃自语,似乎忘了站在他眼前的是日本高官。明楼走到明诚身边,轻拍拍明诚的肩膀,尝试安抚他。
“藤田先生,我明楼行事光明磊落,我也不怕您对我展开调查,这些年想要诬陷我的人不计其数,有人说我是汉奸,也有人说我是共党或军统的人,可是我不希望我的家人因此受到牵连和伤害。关于桂姨这件事,您看……”
“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调查清楚。告辞了。”
明楼送藤田出去。明诚却转头望向窗外,陷入沉思中……
明诚轻轻抚摸着腹部的伤口,他说不出此刻的感受。
那个女人要杀他。其实明诚并不感到意外,当年她早已经试过想要虐杀自己,可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明诚还是会感到难过。其实他也不能怪那个女人,到最后,是明诚亲手杀了她。
已经分不出是谁对谁错,也许在这个时代,对错的界限都模糊了,只好随着自己的心意,相信自己的信仰。这是让他生存下去的力量之一。
3
明楼推开门走进来,看见明诚若有所思的样子,他猜到明诚在想些什么,可是一句安慰开解的话都说不出口。
“大哥,都解决了吗?”
“不管藤田芳政信不信,在尸体还没有找到之前,我们应该都是安全的。藤田芳政明晚就回南京了,等他走了以后,我们再部署下一步的行动。这段期间最重要的是全组人员保持静默。”
“明台呢?”
“黎叔带他搬去另一个临时住所,明天就会离开。另外,我也安排了大姐明天回苏州。”
大家都要走了。明诚突然间觉得有点寂寞。他看了看明楼,明楼应该比他更难过吧,都是他亲手送走最爱的人。
“伤口很疼吗?要不要打止痛针?”
明诚摇摇头。喉咙好像哽着了让他不自觉地干咳几声,加重了呼吸,比起胸口的郁闷恶心和那带着酸涩的感觉,他几乎感受不到刀伤的疼痛。
大家都希望明晚能够快些到来,只要过了明天,似乎一切都会好起来,至少此时他们心中是这么盼望的,除了藤田芳政。
藤田芳政派人到最后看见孤狼和明诚在一起的街道做了搜查,结果一无所获。他没有时间了,就算是临死前的挣扎,他也要死得明明白白。
第二天早上,明楼准备回办公楼,家里却临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藤田芳政又来了,明楼和明镜顿时起了警惕。
“藤田先生,早。不知道有什么事需要劳烦您再亲自来一趟呢?”
“我听说你的大姐,也就是明董事长要去苏州,正好今晚可以一起坐我的那趟列车。”
“不需要麻烦您了,我已经买了车票。”
“车票我已经帮你退回去了。”
明楼一愣。
“明董事长,今晚见。”
藤田向明镜点点头,望了明楼一眼,转身就走,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望着藤田的背影,明楼的脑海里闪过无数个想法。他没有想到藤田竟然会有此一着。藤田要用明镜引明台出来,即使到最后明台没有出现,他可以用明镜做人质逼明楼暴露,又或者到最后什么都不是,藤田他真的被日方定罪了,那么对藤田来说也没有什么更大的损失。
“大哥,大姐不能跟他走!”
阿香扶着明诚下楼。阿香看到藤田来了,知道准没好事,刚好要送早餐给明诚,就告诉了明诚。
“我要是不跟他走,后果会是什么,你们难道不比我清楚?”
明镜望着眼前两个难得露出惊慌神情的弟弟,他们很少这么的不镇定。
“有些事情一定要去做,不能逃避只能面对,更何况是为了我的弟弟,我不怕。”
“不,一定有办法的,大哥,你说是不是?”
明诚迫切地望着明楼,他希望看到明楼好像平常那样,气定神闲地说没事、冷静点、听我的。可是这一次,明楼只有沉默。
“大姐,您先去收拾行李吧。阿香,帮忙大小姐。”
打发了明镜和阿香,明楼扶着明诚坐下,明诚的视线没有离开过明楼,他想看透明楼此时的想法。
“大哥,从火车铁轨下手,我去找黎叔他们帮忙。”
“风险太大了。”
“我跟着大姐上火车,里应外合……”
“不行!你也不看看你现在的身子,万一行动失败了怎么办?”他怕明诚连逃回来的力气都没有。
“只有我才可以陪着大姐上火车,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把大姐带回来的,就算是……”
“够了!我就是不想听到你这些话!大姐的命是命,你的命也是命,你到底懂不懂?要不就干脆拿去我的命算了,一了百了!”
“现在不是说气话的时候,大哥,营救计划必需开始,我们没有时间了!”
明楼深吸一口气,努力叫自己镇定下来,他是真的慌了,因为此刻不管哪一个方法,都会把他的至亲推到最危险的边缘,随时可能会万劫不复,这是他一直最害怕要面对的事。
“我去找黎叔。” 明诚缓缓地站起身。
“你……还行吗?”
“放心,我只是走得比较慢而已,还不是废人。”
明诚背对着明楼,不让他看见自己苦涩的笑容。他从来都没有得选择,可是他甘之如饴,只要他在乎的人平安。
明楼望着明诚的背影,突然间很厌恶自己现在的这个身份,耀眼的明长官,其实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就连去见一个人这么简单的事,都必须交给负伤的明诚去做,那么他这个高高在上的明长官究竟是为了什么?
4
尽管多么的不情愿,黑夜还是在大家的忧虑中来临了。
这一晚特别黑、特别冷。明镜捧着明台的骨灰盒,明诚挽着明镜的右手,明楼陪在明镜的左边,一家人总算是在一起了。火车站的月台上,藤田芳政领着几个士兵在等着这一家人。
“藤田先生,桂姨还没有找到,我们担心她还会对我二弟不利,所以想让他陪我大姐一块儿到苏州去,一来为了他的安全着想,二来可以陪我大姐解解闷顺便养伤,藤田先生不介意吧?”
藤田芳政看了看明诚,见明诚的脸色依旧苍白,扶着明镜摇摇欲坠的样子,心想不过是一个伤员而已,应该不足为患,便点点头。
明楼依依不舍地望着明镜和明诚。明镜轻拍了拍明楼的手。
“大哥,放心吧。”
明楼看见明诚那坚毅的眼神,是那么的义无反顾。但愿很快能够再见到这双明亮透彻的眼睛,明楼心里祈求着。
“再等一等吧,也许还有人会来送行。”
明诚知道藤田芳政等着明台,他相信明台还没死,他希望明台来带走明镜,哪怕只是悄悄地来送行,那么藤田的手下就可以捉到明台。
明台下午已经转移了,他们没有让明台知道明镜被挟持这件事,可是明诚还是担心会有变卦,始终这次的行动他们一直处于被动的位置。
明诚忍不住按住腹部的伤口,尝试屏住气息来缓解伤口的疼痛,原本挽着明镜的手,变成扶着明镜,靠着明镜来支撑逐渐软弱无力的身体。
“阿诚,你怎样?”明镜焦急地扶着明诚,抬头看见一脸冷漠的藤田芳政。
“藤田先生,阿诚受了伤不宜在这里久候,您要等人,上了火车也是一样可以等吧?再说,要来的人早已经来了,再等下去又有什么意思?”
藤田芳政看看手表,时间到了,火车必需开了。他环顾四周,静悄悄地毫无异样,藤田芳政挥挥手,吩咐所有人上火车,既然等不到想见的人,那就回到南京再打算,他本来就没有打算放明镜在苏州。
火车出发了。明镜坐在靠窗的位置,手中仍然环抱着明台的骨灰盒。
明诚坐在明镜的身边,低头看看手表,然后拿出随身携带的药盒子,藤田芳政的手下立刻提高警惕,举枪对着明诚。明诚缓缓打开药盒子,举起来递给藤田芳政看。
“止痛药。”
藤田芳政看了看药盒子,再看着明诚拿起其中两颗药丸吞下,把药盒子收回口袋里。藤田芳政才示意士兵们放下枪。
明诚略略调整了坐姿让自己坐得舒适些,然后暗地里打量车厢内的情形。
藤田芳政就坐在斜后面相隔两个的位置,想来是为了方便监视明镜和明诚。车厢前面和后面都有士兵在守护着,藤田芳政身边只有一个手下。
突然轰隆一声爆炸声从前方传来,火车紧急刹车。火车头处隐约传来枪声,士兵们急忙维护着藤田芳政,藤田芳政却第一时间走到明诚和明镜旁边,让士兵把他们三人同时围住。
“报告,前面的铁轨被炸毁了,有一伙人想要袭击火车,暂时被我们挡住!”
藤田芳政望向明镜和明诚,果然还是有人来打救。
“派一半的人到前面去抵挡,格杀勿论。剩下的人全部留在这里守着。”
在藤田芳政说话的当儿,明诚趁机打开明镜手上的骨灰盒,从里面拿出一把手枪和一个手榴弹。
明诚迅速地一把拉过藤田芳政,把手枪顶在藤田芳政的太阳穴,另一只手已经把手榴弹藏在怀中。
“明诚先生,你以为你们逃得掉吗?”
“放心,拖着您走的力气我还是有的。”
明诚挟持着藤田芳政,一步步走向火车头的车厢去,明镜紧紧跟随在明诚身边。
来到了火车的第一个车厢里,黎叔跟几个同志已经攻上车厢,见到明诚等人,赶紧走上前会合。
“大姐,跟黎叔走。”
黎叔拉过明镜,明镜回头看了一眼明诚。
“不用担心,我会跟您会合的。”
藤田芳政趁明诚跟明镜说话的时候,突然用力撞了一下明诚腹部的伤口。明诚吃痛,本能反应的弯了一下腰,藤田芳政想趁机逃走,却被明诚一脚踢倒在地上。
一个士兵举起枪对准站在车门边的明镜,明诚冲过去用力把明镜推出火车厢,也替明镜挡了一枪。跌坐在地上的明镜望着在火车厢里打斗着的明诚,她只看见明诚上半身都是血。
“阿诚!”
“走……!”
明诚的声音还在回响着,跟着再次一声巨响,火车厢爆炸了
彻夜未眠的明楼,终于等到电报。
“青瓷殉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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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诚没有死。他也许换了另一个身份继续潜伏;也许受重伤有了残疾或失忆了,从此归隐乡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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