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历 09

从凤溪山叶府出来骑马走了半天，经过一条小溪时若依提议稍作休息，她看得出雷无桀已经是在强撑着。

雷无桀一下马以后即跌坐在路边，重重呼了一口气，骑马的颠簸让他更感疲累，可是挫折感也紧压着他的心头。从前他策马奔腾一日一夜赶进雪月城还可以精神奕奕毫无疲态，如今不过半日已经全身骨头像是要散开似的软绵无力。他只觉得丢人。

若依递上披风，雷无桀却欠了欠身子，“我不需要。”

“我也穿了，”若依指指自己的貂毛披肩，坚持帮雷无桀穿好。

雷无桀顺从地默默让若依给自己穿好披风，却是面无表情。

他向来不善于藏心事，若依自然猜到他的心思，便转身去拿地瓜想着哄哄他。范爷爷知道他们要走了百般不舍，给他们装了一大袋蒸好的地瓜，还有老奶奶亲手做的馒头和包子。

一本小册子从雷无桀的行囊中掉出来，若依好奇捡起一看，是儒剑仙谢宣给的晚来雪。若依回头望望雷无桀，见他尴尬地挠挠头。

“我就觉得这两日你怎么说话怪怪的，原来是看了晚来雪呀。你不是一直都没有兴趣看吗？”

“我，”少年的脸更红了，“我想让你开心一些......”

谢宣总是说雷无桀不懂女子心思、不会说话，要他看一看晚来雪多学一点，可是雷无桀只爱看热血江湖的故事，一直提不起劲翻开这本书。没想到最后他还是看了，为了若依。

“可是那书中写的真的好别扭啊。”雷无桀趁机投诉，“而且书中所描述之女子，没有一个比得上你。”

“真的吗，你是说我比儒剑仙写的女子都要好？”若依甜甜地问。

“当然！”

忽然不远处传来的声音立时引起他们的注意。

一个男子跌倒在地上，两个水桶在地上滚动着跟溪边石子碰撞而发出声响。那男子挣扎着起身想抓住水桶，水桶已经滚去更远了。他们这才发现那男子是瘸腿的，走路一拐一拐。

雷无桀不假思索起身跑去帮忙捡起水桶，待把水桶交给那男子时才看清对方的脸，一愣，冲口而出，“大师兄！”

男子抬头看看雷无桀，神情木然地似乎不明白雷无桀的话，只是淡淡地说，“多谢。”

若依见状也急忙走来，两人打量着那男子的身影，见他一拐一拐地慢慢走到溪边打水。

男子的相貌确实很像唐莲，但阴郁黯沉，没有大师兄那般的神采焕发。

“虽然很像，但怎么可能是大师兄？”

“也是......”雷无桀落寞地低下头。

大师兄已经不在了，虽然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当时大师兄的死讯是假的，但终究是妄想。

雷无桀想了想，大步走到那男子身边，“我来帮你，你放心，我不是坏人！”

不待那男子答应，雷无桀已经热情地从他手中拿过水桶。他走到水深处，左右两个水桶放进水里再捞起来，马上就是两桶满满的水了。

男子接过两个水桶，轻轻道谢一声后即头也不回地走了。

“无桀，你不是怕水吗？”若依问。

“我不怕了。”

见若依怔怔地望着自己，还以为她不相信，雷无桀再强调一次，“我现在不怕水了。”

“是因为雪隐村那冰湖吗？”

雷无桀犹豫了一下，缓缓点头。

明明是怕水的他，却在冰冷刺骨的湖水里找了三日，当时的他是怎样的心情。若依每每想起这个都心如刀割。

雷无桀见若依眼里泛着泪光，顿时后悔说出实话，急忙笑笑故作轻松，”不怕水了不是很好吗。”

他回头看看那男子的背影，因为行动不便走得很慢。

“若依，我想跟过去看看。”

雷无桀也说不上来，可能是那张相似的脸孔，让他不由自主有股亲切感，他就想多看那男子一眼，似乎这样可以再见见大师兄。

两人尾随着那男子来到一家打铁店铺。男子默默放下水桶，一个赤膊的男人放下手中的刀片吩咐男子继续做，然后就转身离开。

望着那男子一手握着刀片一手用力地敲打着，雷无桀不由自主越看越入神。实在是太像大师兄了。

“若依，我想试试他。”

若依还未反应过来他的话，雷无桀已经飞身奔上前去，出拳偷袭那男子。那男子略微侧过身子，堪堪避开袭击，下意识地反手一掌。是熟悉的功夫。雷无桀心中更是激动，出拳的速度却没有慢下来。

那男子原本不想出手，只是闪躲，后来被雷无桀逼得急了，加上左脚行动不便，渐渐显得有些浮躁，一时忍不住双手同时出掌直击雷无桀的胸口，雷无桀被打飞倒在地上。

“你的内力怎么回事？！”那男子一脸震惊望着雷无桀。

雷无桀顾不得嘴角不能抑制的血丝，挣扎着爬起身跑上去紧紧抱住男子。

“大师兄！真的是你！”

唐莲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推开雷无桀。

“我已经不是大师兄。”

“为什么？他们说你死了，你没有死，为何不回雪月城？”

“就当我死了吧。”

唐莲转身要走，叶若依也跑来堵在另一边不让唐莲离开，可是她的视线没有从雷无桀身上移开过。见雷无桀随手擦擦又从嘴角流出的血，她知道他还是受伤了。

雷无桀紧紧抓住唐莲的手追问，“大师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别再叫我大师兄，你瞧我这副模样，根本不配被叫师兄，更没有资格做雪月城的弟子。你们走吧，就当没有见过我。”

唐莲甩开雷无桀，想走开之际却瞥见雷无桀忽然脸色变难看，一手捂着胸口用力咳嗽似是喘不过气，若依急忙跑过去扶着他。

唐莲一怔，刚才那几招不可能伤到他的。

雷无桀跌跌撞撞走过去抓住唐莲，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用哀求的眼神凝望着唐莲。

“跟我来。”

唐莲终究心软，带两人走进一个小木屋。

屋里很简陋，只有一张床，但干净整齐。若依扶着雷无桀到床上躺下，匆匆给他喂了护心丸，雷无桀只是紧盯着唐莲，深怕他跑了。

“师兄......”

唐莲轻叹息一声，他知道如果不说清楚，雷无桀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那日与暗河一战，唐莲喝下七盏星夜酒，虽然得以瞬间提升境界打败暗河一众杀手，可是也让他很快就油尽灯枯，性命垂危。他本以为会就此牺牲，没想到被刚好路过的打铁匠赵大哥救走。过后才找来的雪月城弟子却阴差阳错下误以为唐莲坠崖死了。

唐莲醒来以后发现自己的左腿瘸了，功力只剩下不到三成，对他来说这跟废人没有分别，更没有脸面回去雪月城。万念俱灰下他便随着赵大哥回来打铁店铺，以为就此苟延残喘度过余生。

“大师兄，不管变成什么样，你永远都是我们的师兄 ”

雷无桀的声音越来越弱，“别走......”

“你放心，我会紧盯着大师兄，不会让他离开的。”若依安抚道。

雷无桀这才放心地笑了笑，再也支撑不住而昏睡了过去。

“他到底是怎么了？”

若依将雷无桀为了寻找救她的霓虹珠而得寒毒大略讲了一遍。

“怎么还是这么傻。”唐莲摇摇头。

“你会跟我们一起回去雪月城吧？你若不愿意，他一定会把你押回去。”

唐莲凝视着昏睡中的雷无桀，若有所思。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便会觉得再大的事都不是事，再难的坎儿也总会过去，仿佛这个世界不再那么昏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