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历 10

月色朦胧下，雷无桀和唐莲面对面坐着聊天。雷无桀轻轻咳嗽两声，随手压压心口，毫不在意那若隐若现的疼痛感，仍然开开心心地给唐莲和自己斟满酒杯。

“若依说了你不能喝酒。”

雷无桀转头四处张望，不见若依的身影，急忙示意唐莲不要声张。

”你知道她不会责备你的，”唐莲没好气地失笑，“你就恃宠而骄吧。”

“我没有。”雷无桀当然不会承认其实心里很高兴若依在乎他。

“大师兄你大难不死，我还能够跟你重逢，这难道不值得庆祝一下吗。”

“也是天意，”唐莲感慨万分，“我没想到在这个地方还会碰见故人，而且是你。”

“说好的，我们一起回雪月城，你不要再想逃走，不然我就把你绑回去。”

“你敢？”唐莲故意问。

“就算你会因此而恨我，我也会这么做。”

“雷无桀，你还是没有变。”

“已经不一样了，我现在可是连握剑都没有力的病秧子。”

说者轻描淡写看似不以为意，可是唐莲知道雷无桀的失落。曾经热血沸腾开朗活泼的少年，他内心深处始终还是介怀的。

“我师父一定可以治好你。”除了这个，唐莲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雷无桀忽然想到什么，一时兴起，“之前没有尽兴，要不要再打一架？”

“什么？”唐莲莫名其妙。

“你说你的功力只剩下三成，我现在也没有了内力，不如再打一场看看，如何？”

不待唐莲答应，雷无桀已经一跃而起向唐莲出拳，唐莲抬手回挡，反手一掌，雷无桀侧身躲开顺势踢腿，再被唐莲挡下。

唐莲站起身，因为左腿不便，他便原地屹立，但手上拳掌功夫灵活依旧不见迟滞。二十余招后，唐莲见雷无桀已显疲态，不过他知道雷无桀不会轻易认输，再过十余招，他一掌直拍雷无桀的肩膀，雷无桀失衡后退两步，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你还说你功力大减，这不还是很厉害嘛！”雷无桀微微喘气。

“那是因为你......”唐莲及时把临到嘴边的话吞下。

那是因为雷无桀现在毫无内力，虽然招式都在，但软绵无力就是花拳绣腿罢了。

唐莲一拐一拐地走过去拉起雷无桀，见他已是体力不支还冒着冷汗。两个残障人士在比武，真是荒谬，幸好此时周围没有别人，不然就是江湖上一大笑话了。唐莲只有苦笑。

“真是痛快！”

没想到雷无桀竟然还开心笑着一拍唐莲肩膀。

“你都不知道，若依常常盯着不让我动手，那次暗河的杀手都杀到医仙的住处了，她竟然还不肯给我剑！我好久没有这么畅快地打一场了。”

“她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雷无桀难得轻声叹息，呢喃道，“只能怪自己不争气。”

“你有后悔吗？”

“后悔什么？”

“因为坚持找霓虹珠而得了寒毒。”

“没有。”雷无桀回答得坚定又干脆，“就算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既然不后悔，那就别叹息了，只要命还在，凡事都还有希望。”

雷无桀望望唐莲，“大师兄，你是在说着你自己吗？”

“彼此彼此。”

×××      ×××     ×××

转眼间已是末冬，快要春天了，可是雷无桀仍然穿着厚厚的披肩。原本在若依的照顾下渐渐有起色的身体这几天又开始受寒，加上唐莲也走不快，所以三人回雪月城的行程慢了许多。

这天他们途经一家小客栈，因天色已晚，打算借宿一晚隔天再赶路。然而客栈里冷清清的一个人都没有，还是雷无桀喊了数声才见客栈老板忐忑不安地从厨房后面探出半个身子。

原来是这几日附近这一带忽然出现一群怪人，身穿奇装异服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路上凡经过的地方都尽肆毁坏，见物就砸见人就杀。

昨日就有十几个怪人经过，其中有几个人忽然发狂大喊大叫，互相打起来。有一具尸体还留在客栈外不远处。老板说他们好像是朝着东南方去的。

雷无桀等人好奇地去查看那具尸体，唐莲从服装上认出是天外天魔教的人。

自无心回去天外天以后，还以为说好了从此各自为政互不干扰，为什么天外天的人会忽然来这里？还要一路上都杀人的话显然是不怀好意。

“他们朝东南方......”雷无桀疑惑地抬头遥望远方，“那里有什么地方？”

“慕凉城。”

唐莲虽然没有去过，但孤剑仙一人一城，这地方他向往已久。

“原来慕凉城就在附近啊，”雷无桀若有所思，转头望着若依，“若依......”

却见若依摇摇头。

“我想......”

若依再摇头。她知道雷无桀想要做什么，可是现在最重要的是雷无桀的病，其他的她不想节外生枝。

“如果真的是天外天魔教的人，他们是不是要大举进攻慕凉城？如果是真的怎么办？”

“慕凉城已是个死城，魔教攻下那个地方没有意义。”

“很难说，”唐莲沉思，“这里确实离魔教边境最近，他们现在出现在这里表示他们已经越界了。慕凉城虽然不繁盛，但有孤剑仙，他们若打败孤剑仙拿下慕凉城，等于是向大中原宣战。”

“那我们必需得赶紧过去帮忙呀！”

雷无桀见若依还是犹豫，急忙尝试说服她，“你不是也想要去慕凉城看看吗，既然现在这么靠近，那就顺道走一趟吧。”

“可是你们的伤......”

“我只要不使用内力就行了，还有大师兄，他的功夫还是在的！”

雷无桀用力拍拍唐莲的胸膛，让唐莲不禁也跟着挺直了腰杆。

若依看看一脸殷切的雷无桀，仍然犹豫不决。之前雷无桀几次反噬发作痛不欲生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她实在不想让雷无桀再冒这个险。

“这样，让大师兄回去雪月城报信，我跟你只是进去慕凉城看一下，”雷无桀继续想出各种理由，“反正我们也还不确定那些魔教的人是不是真的去了慕凉城。”

“为何要我先回雪月城？”

“因为要报信啊。”

雷无桀把唐莲拉到一边去说悄悄话。

“我们现在都差不多是半个废人，你我两个加起来就成了一个废人，若依肯定是不让我们去的。少一个人她就会少些顾虑嘛。其实是我答应过若依，会带她去九大城游历，现在既然到了慕凉城，我一定要遵守承诺。再说，我们三个人一块也走不快，还不如你先赶回去报信给城主知道。”

雷无桀一本正经脸不红气不喘地一口气说了一大堆，似是而非有点莫名其妙又好像有几分道理，听得唐莲晕头转向，然后竟不由自主地点头答应了。

事已至此，若依也不得不答应了。

传说慕凉城曾有十万大军伏尸，全军将士曝尸荒野，再也没有人敢在这里居住，如今只是个荒凉僻静的城镇完全没有人烟，除了孤剑仙洛青阳，还有他不久之前带回来的宣妃。

雷无桀环顾四周，安静得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我原本以为萧瑟那个雪落山庄已经很落魄，结果雪隐村更荒凉，可是原来这里才是最凄凉的。”

“来者所为何事？”

寂静无声中忽然响起一把洪亮的声音，把三人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是孤剑仙洛青阳。

他一眼认出雷无桀。

“你是来问剑的？”

雷无桀苦笑，“前辈说笑了，我现在这身子可受不了您的剑气。”

雷无桀其实一直对孤剑仙洛青阳是敬而远之的。当年他在天启城问剑时的霸气以及走火入魔时的癫狂给雷无桀的印象太深刻了，加上赤王曾经想要利用他杀萧瑟，所以雷无桀总觉得他就是个危险人物。

老实说，雷无桀也知道如果魔教真的要攻打慕凉城，相信剑仙洛青阳一个人对付他们绰绰有余。以雷无桀现在的状态，不拖后腿已经很好了。可是他想跟若依一起进慕凉城看看是真的，不为什么，就是当初的一个承诺。

所以雷无桀是打算跟若依悄悄溜进来，至少是到此一游了，尽量不惊动洛青阳，然后就可以离开。然而没想到才刚踏入慕凉城立刻就被逮个正着。也是，这荒凉一片的，活生生的两个大人走进来孤剑仙怎么可能会不察觉。

忽然空中传来一把温婉的女声，“师兄，是谁来了？”

雷无桀知道这是回音功，这女声应该就是宣妃。当年赤王引洛青阳到天启城问剑，后来洛青阳走火入魔差点要毁了天启城，幸好得宣妃及时用回音功助他恢复理智，事后宣妃就随洛青阳回来慕凉城隐居。

没想到宣妃竟然主动邀两人见面。

“还是不打扰两位前辈了。”雷无桀陪笑着摆摆手。

“前面不远，走！”

望着洛青阳头也不回的背影，两人再也不敢拒绝，只得跟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