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照成为一万三之前（2）

一群学生从学校鱼贯而出，江照跟在后面慢条斯理地刻意跟其他人保持着一段距离，但那修长的身形、自带清冷的气质还是无法淹没在人群中。

快两年了，老师们对这个插班生都有印象，但也都拿他没办法。他很少开口说话，更不会跟其他同学有互动，成绩也不好，永远联络不上他的家长或监护人。可是他也说不上是问题学生，因为他总是安安静静地不曾制造麻烦，只是仿佛跟周围隔着一道隐形的墙，渐渐地大家已经习惯了这个似有若无的存在。

校门外转角处，围聚着一群学生，有男有女，对着圈子中心的一个女生叫嚣谩骂。被围拢的盈盈是个纤细矮小的女生，她低着头，齐肩短发遮盖了她的半张脸，瑟瑟发抖的肩膀和抽泣声带出了她的害怕和无助。

忽然一辆自行车闯进人群，拦在盈盈面前。几个学生认出江照，不禁都后退了几步。

其中一个男生不以为然，“干嘛，想英雄救美？会看上这种货色你是有多缺啊？”

江照一语不发，骑着自行车直直撞向那男生，然后在各种惊呼声中，在男生面前仅半步的距离骤然停下。

江照转头望着盈盈，“上车。”

盈盈一愣，半响才唯唯诺诺地坐上自行车的后座。

江照问了盈盈的住址，直接送她回去。盈盈望着眼前高大的背影，不确定这个男生是否真的记得她，还是这只是又一次的偶然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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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能有自闭症。”

盈盈刚进这学校的第一天就在食堂差点撞到江照。她吓得连声道歉，抬起头看见男生几乎高她一个头，神情冷漠地看了她一眼，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走了，留下不知所措的盈盈。当时身边的同学告诉她，大家都怀疑这个高三的男生有精神障碍。

有一次下课后盈盈被几个女生团团围住，班长也在里面，不但责骂盈盈还动手推她，起因是小组的课业写错了。一个小组里有六个人，可是全都推给盈盈一个人写，结果其中有一道题写错了，老师要她们重做，班长觉得盈盈是故意的。班长越骂越狠，说她是废物。盈盈低着头默不作声，拼命忍住要夺眶而出的眼泪，结果还是被狠狠地刮了一巴掌。

忽然一个高大的身躯挡在眼前，盈盈吓得后退一步，抬头看见似曾相识的背影。

“要打架吗？”江照的声音听起来毫无波澜的冷漠，可是身上一股无所畏惧的气势却颇有震慑力。

班长愣了一下，仍逞强，“这是我们的事，不用你管。”

“是吗？”江照边问边踏前一步，逼视着班长。

几个女生顿时怯了，没有人敢惹这个男生，急忙离开。

盈盈本想说谢谢，可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眼睁睁望着那背影离去，男生始终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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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照载着盈盈的途中接了个电话。他看了看短信，突然转去另一条街。他让盈盈在路边等着，独自走到提款机前提款，然后才载盈盈回家。

两人来到一栋旧式公寓前。盈盈习惯性地低着头，她有点担心江照会不会因为她住在这种地方而看不起她。

“他们常欺负你？”

盈盈犹豫了一下，缓缓点点头。

“你要还手啊。”

“我不敢......”

“你这样只会让他们得寸进尺，那些人都是欺善怕恶的，狠狠凶他们一次，以后他们就不敢了。”

他们都说这男生有问题、难相处，盈盈每次见到他都是板着脸酷酷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现在他忽然开口说了这么多话，盈盈竟然有些接不住。

“我叫盈盈。”

盈盈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蠢话。

“小江。”

“谢谢你，小江哥哥。”

盈盈没来由地脸颊发烫，只好匆匆转身跑回家去。

江照来到拳击馆，刚走进就看见胖子守在门口，百无聊赖地滑着手机。馆里很安静，周日这个时候通常没有人来。

“小江，你怎么来了。”胖子有些意外。

“来交钱。凯哥呢？”

胖子抬了抬下巴，指向角落里，周凯正跟几个人在谈话。

“凯哥怎么会让你去取？”胖子随即想起，“阿东那边临时有事......”

周凯很少让江照接触他们的事，偶尔临时有需要才会叫他帮忙取款。其实江照无所谓，反正每次任务达成之后他会有丰厚的酬劳。

忽然一班人跑进来，粗暴地推开江照和胖子，直奔向周凯。江照稍微定一定神，才看见这几人都带着棍子和刀，胖子也发现了，两人急忙跟着跑过去。

两帮人就这样毫无预警地打起来。江照不认识这些人，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他只知道要护住凯哥，混乱中想跑到凯哥身边。

眼见一把刀从后面要偷袭周凯，江照不假思索跑到周凯的身后想要推开那个人，却眼睁睁看着刀子在自己身上划下一刀。

江照无力地瘫倒在地上，周围的声音渐渐消失，呼吸越来越困难，最后的记忆里好像只看见周凯的脸。

在医院躺了两个星期后，即使还只能坐轮椅无法走路，江照也坚持要出院，他不喜欢那个地方。

原本瘦削的身体更虚弱了，可是他从不喊疼，真的忍受不了时就默默吃止痛药，三、四颗药丸同时吞下。

周凯留在家里几乎没有出过门。他没有一直陪着江照，有时候在客厅有时候待在自己的房间，但都会准时点外卖、扶江照去洗澡或上厕所。因为江照大多时候只能躺在床上，他就特地买了个平板电脑给江照。

有一晚周凯端来一碗粥，嘴里碎碎念，“不知道搞什么鬼，迟了一个多小时，送来的全都凉了，微波炉又好巧不巧坏了，你吃吃看，如果真的不好吃我再点过别家的，这个一定会投诉他......”

江照默默吃了一口，眼泪却瞬间滑下，把周凯吓了一跳。

“怎么了？”

周凯急忙从江照手中接过那碗粥随手放在一边，可以看出他也有些慌乱。

“我想起妈妈。”

“你觉得我像妈妈？”周凯哭笑不得。

他的家在五珠村，就在当年跟周凯相遇的渔村隔壁不远。他的爸妈都是掉进海里失踪的。两次，村民们都不肯帮忙，江照要去救他们却被拉住不让去。两次，江照都是眼睁睁看着爸妈消失在眼前。村长呼吁其他村民一起照顾江照，江照只觉得恶心。后来江照一气之下砸了庙堂，把岸边的蚌一把火烧掉，离开那里。

江照终于说出那些他一直不愿想起的故事，那些尘封在心底的痛苦，仿佛被刀子割开了，透过血液慢慢流出来，让人感到窒息，却又好像有一种释放后的痛快。

“你没有错。”周凯只说了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