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1/2025

(朝雪录)朔西战歌

皇上终于赐婚,这是燕迟在这段艰难的日子里最值得高兴的一刻。他决定带秦莞去朔西见父王。虽然他们之前闹得并不愉快,虽然父王不见得会有多开心,但燕迟还是希望能够正式把秦莞介绍给父王认识。

为免皇上疑心他回朔西是密谋些什么,燕迟只带着秦莞、茯苓还有白枫随行。当然,如果发现有暗卫跟踪他们燕迟也不会感到意外,始终皇上一直担心他们父子二人会带朔西军造反。

他告诉皇上,明里是让秦莞跟父王见一面,暗里是要亲自查探军粮贪腐的案子,这才得到皇上的允准回去朔西一趟。

路上,在微微摇荡的马车里,燕迟不禁眯起眼稍作歇息。近日为了查军粮贪腐一案他四处奔波,还因此曾跟父王吵了一架;晋王旧府挖出尸骨,他更不能放弃这难得的线索,同时还要周旋在皇上、太子和成王之间,燕迟不是不知道疲累,只是他必须撑着。

秦莞心疼地望着在不知不觉中睡着的燕迟,有那么一瞬间她犹豫现在所做的一切究竟对不对。发生了这么多事,他们是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的难关,可是这场斗争似乎还看不到尽头。然而,她知道燕迟是不会轻言放弃的,她自己也不该如此悲观。

马车忽然停下。两个衣衫褴褛的小孩跑上来跟白枫乞讨吃的。秦莞下车打量两个脏兮兮的小孩,叫茯苓给他们两个烧饼。紧接着又来了三、四个小孩,都争着跟秦莞要吃的。

燕迟被惊醒以后迅速下车查看,他有点怀疑这里地处偏僻,怎么忽然会有小孩出现。这时走来一个妇人,哭着申诉附近的一个村子水灾,死了好多人,这些都是没了爹娘的孩子。

秦莞问燕迟能不能去那个村子看看,燕迟犹豫了一下,这个时候转换路线恐怕会多生事端。几个小孩还在缠着秦莞,燕迟担心会伤到秦莞,便想要打发这几个小孩,忽然那妇人冲向燕迟,一把刀子刺入燕迟腹部。燕迟一脚把那妇人踢开,那妇人顺势抽出刀子,鲜血紧随着涌出。

白枫飞身上前制服那妇人,可是还未来得及问话那妇人就服毒自尽了。几个小孩们迅速跑走,白枫犹豫着要不要追上去,回头见燕迟摇摇头,便急忙扶燕迟上马车。

秦莞不及多想,迅速拉开燕迟的衣服检查伤口。行凶武器是把匕首,虽然不长,但刺得很深,想是行凶者因为不敢轻视燕迟的身手,立意要一刀毙命。虽然马车上备有药物,但最让秦莞担心的是她发现伤口流出的血有异,那匕首上沾了毒。

“赶快去军营......”

燕迟忍着剧痛,眉头紧锁。上一次他们父子相隔千里却几乎同时遇刺,他有不好的预感。

一路奔驰的马车忽然毫无预警地极速停下,车里的人都晃了晃。燕迟用手按压着刚包扎好的伤口,只觉得头晕目眩、视线有些模糊,却听见车外白枫大喊一声“大帅!”

燕迟一惊,急忙跳下车,眼见睿王正被数人包围,四肢被绳索捆绑悬空吊起。燕迟和白枫拼命冲过去,却还是迟了一步,眼睁睁看着一支箭直穿睿王心口。

燕迟跑到最靠近的一个戎军身前,几招之间已抢走他手中的长刀,再飞奔而去斩断捆绑着睿王的绳索。眼见睿王跪在地上垂着头动也不动,燕迟顿时杀红了眼,一刀割断其中一个敌军的脖子。其余戎军见状也不恋战,迅速转身逃走。

睿王躺在燕迟怀中已是奄奄一息,燕迟哽咽着不断呼唤父王,却没有任何反应。他抱起浑身是血的睿王上马车,匆匆赶回军营。

秦莞努力帮睿王止血,可是睿王失血过多,只剩顽强地撑着一口气。见秦莞向自己微微摇摇头,燕迟还是反应不过来,他不相信。

燕迟走到床边单膝跪下,望着眼神空洞、身子僵硬的父王,他不知所措地慌了。

“父王......”

睿王微微转过头盯着燕迟,仿佛此时才发现他。燕迟轻轻握着父王因为努力想移动而微微颤抖的手,他的记忆中好像没有牵过父王的手,这是第一次,有点冰凉、有点陌生。

“迟儿......”

燕迟的眼泪不断滑落。他本不应该在父王面前掉泪,可是此刻他已经不在乎了。

“好好活着。”

“对不起......”

燕迟冲口而出。其实他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也许太多的抱歉和遗憾,只有在惊觉来不及的时候才蜂拥而出。

“你是为父的骄傲。”

燕迟一怔,有些不敢相信所听见的,想回应些什么,可是却发不出声音,只是紧紧握着那只结实粗糙的手,直到它无力地松开。

他想再喊一声父王,可是一张口却吐出鲜血。燕迟眼前一黑,倒在那已经没有气息的躯体上。

燕迟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营帐内。仿佛在梦中,他想起八岁那年初入军营的忐忑不安,想起跟兄弟们骑马巡边的热闹,还有那场永远忘不了的第一次跟戎敌对战。

他撑起身子坐起,腹部的疼痛顿时把他拉回现实。他想出去,刚一迈出脚步即失衡倒下,视线再次变得模糊。

这时白枫进来看见燕迟跌跪在床边,急忙把他扶起来。

“主子,郡主还找不出您伤口上的是何种毒药,只能暂时压制住,您还不能下床。”

“父王?”

“已经安顿好了。”

燕迟推开白枫,跌跌撞撞地走出去,迎面而来好几个人他都没看清,直到一副棺木挡在他的面前,刺痛了他的视线。

燕迟一直跪在棺木旁不曾起来,也没开口说过一句话。秦莞劝过几句,他都只是摇头。

腹部伤口的痛楚越来越明显,燕迟身子晃了晃,用手支撑着地上才勉强没有倒下。眼前的视线再次开始模糊不清,他闭上眼睛甩甩头,却甩不掉那忽隐忽现的残影。

燕迟再也支撑不住,缓缓倒下,一直守在身边的秦莞及时接住他。幸好此时白枫和茯苓从城里带来了解药,燕迟半躺在秦莞的怀中,送些水才勉强吞下解药。

“那些不是戎军。”

当意识渐渐清晰以后,他慢慢回想起当时的情景。虽然围堵父王的几个人都身穿戎军制服,射在父王身上的四棱箭也是戎军专有的,但以绳索控制敌人这阵法是朔西天枢营秘密设计的,他不相信戎敌会知道。

燕迟请秦莞帮忙验尸,查出睿王生前曾喝下蒙汗药。副将范鑫也说,自从北代太子出事以后睿王就下令收紧边境的巡防,戎敌不应该能够如此轻易潜入并偷袭他们。加上军粮的贪腐案,燕迟已经可以认定是朔西军的内奸害死父王,至于幕后主使,脱不开皇帝、太子和成王这三方。

皇上下旨,尽快扶柩回京下葬,不停灵不举哀,因为死于戎敌之手的睿王有失威仪。其余人听见以后都忿忿不平,燕迟却一脸淡然,毫不感到意外。

“回报圣上,我身受重伤,待身子好点以后会尽快带父王回去。”

他将虎符交给传信者。他偏要在军营里停灵举哀七天,还要彻查内奸,归还虎符应该能暂时让皇上放下戒心。

燕迟很快就锁定几个嫌疑人。要查出内奸不难,难的是如何揪出幕后黑手,看来还是需要回京城入宫才更方便调查。

睿王去世的消息还没正式传开,可是戎敌还是收到了情报。不出所料他们立即进攻边境,想趁着朔西军群龙无首的时候先拿下边防。

燕迟穿上久违的铠甲,手握长枪跃上战马,领着朔西军冲出去。为免戎敌使诈,他特别安排白枫带一队人镇守军营。

大帅说过,坚守这片土地是朔西军责无旁贷的责任,不管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轻言放弃,如果他们放下手中的武器,就是背叛千千万万托付给他们的百姓。就算最后要战死沙场,只求无愧于心。

朔西军将悲愤化为力量,都以一敌十的勇态奋战。这是为大帅而战,也是跟大帅一起的最后一战。

燕迟特意安排朔西军用绳索使出牵线阵,发现戎敌对这阵法毫不知情,轻易就降了十几人。间接证明了用绳索捆绑杀害睿王的不是戎军。

燕迟身陷乱战之中,将敌军踩在马蹄下。战马被打倒了,他就用长枪杀出一条血路。他仿佛看见父王威武霸气的身影,将敌人一个一个打倒。燕迟一直追随着那个背影,从小时候需要抬头仰望着到可以平视着,虽然一直触不可及,却是他心向往之。

秦莞终于等到燕迟回来,除了一点皮肉伤之外没什么大碍,她暗地里松了一口气,悄悄把之前准备好的各种伤药收好。

秦莞帮燕迟脱下那厚重的铠甲,擦干净手和脸。

“我们赢了。”燕迟轻声说,却没有喜悦之情,“你说父王看见了吗?”

“他看见了。”

“他唤我迟儿......”

“他说,你是他的骄傲。”

燕迟紧紧抱住秦莞,放纵地尽情哭泣。

燕迟和秦莞扶柩回宫。

兵部暂时接管朔西军。燕迟已经清除朔西军里的内奸,范鑫升为大将军,保下每一个原来的朔西军。

睿王是在跟戎敌抗战时壮烈牺牲的,皇上下旨举哀一个月。

(朝雪录)黑甲卫护村

孙皓月残害村民、利用他们做剖心实验一事曝光以后,百草园立时从人人敬仰的圣地变成阴森恐怖的凶园。燕迟带着官府的几个人收集和检查证物,准备结案。秦莞望着那些精细的医疗品和试验品,感慨大师兄满腹才华却用在了错误的地方。

忽然一声巨响,燕迟身边的柜子上一个玻璃罐子掉下来,玻璃碎片在燕迟脚下散开。白枫及时拉开燕迟才没有被碎片伤到。

“你没事吧?”

秦莞紧张地想上前查看,却被燕迟伸手拦下。

“别过来,小心。”

茯苓急忙蹲下收拾地上的玻璃碎片。秦莞却敏锐地察觉到燕迟身形晃了一下,步伐虚浮。

好不容易清理了仁心院,天色已晚。望着燕迟和白枫的背影,秦莞忍不住悄悄跟在他们后面。

见燕迟的步伐越来越慢,走到屋前时已经忍不住伸手扶了扶门框,一直跟在身边的白枫急忙扶着他缓缓走进屋里。

进屋以后燕迟终于放下戒备,一拐一拐地走到床边坐下,捂着双腿强忍痛楚,已是脸色惨白轻轻喘息。

“主子,还是请九娘子看一看吧。”

燕迟摇摇头,“她的身子刚好一些,还要忙着整理物证和各种文件,别惊动她了。”

“可是,您这腿伤越来越严重,刚刚连个罐子都差点躲不过,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别大惊小怪,这点小伤过些时日便好了。”

“之前九娘子的师哥还留有一些药,不如我帮您......”

“不用!”燕迟不耐烦地打断,“回去吧。”

白枫一转身打算离开,却见秦莞走了进来,“九娘子!”

秦莞只是望着燕迟,燕迟有些心虚地赶紧站起身。

“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的伤。”

“我没事。”

“不是的,九娘子,主子他的腿伤一直都没好......”

“滚!”

燕迟冲口而出,忽然看见秦莞眨着无辜的大眼睛望着自己,顿时慌乱地摇头摆手。

“我、我不是说你......”

“是我是我,我马上滚!”

白枫识趣地赶紧逃走。

秦莞走到燕迟面前,“坐下。”

燕迟立即乖乖地坐在床榻边。见秦莞蹲下身子要掀开他的下摆,燕迟急忙紧紧拉住自己的裤子。

“你要干什么?”

“看看你的伤势。脱衣。”

燕迟知道这次是逃不掉了,一脸无奈又卑微地轻声问,“只是看腿,不需要脱衣吧?”

秦莞抬头见燕迟满脸通红,就连耳根都是红的,忍不住扑哧一笑。

见秦莞笑了,燕迟更是脸颊发烫、无所适从,只能呆呆地望着秦莞卷起自己的裤子,仔细观察自己的腿。

上次秦莞给他上药时他在昏迷中,这次眼睁睁看着她在自己的腿上药,燕迟这辈子从没这么尴尬,恨不得此时就昏死过去,至少还可以眼不见为净,可是瞧见秦莞那认真专注的模样,他又觉得自己太小气了,竟是比不上人家姑娘的落落大方。

“伤成这样怎么可能不疼,你如果不想给我知道,就去找我师哥,何必逞强。”

见秦莞冷着脸,燕迟担心她要生气了,“对不起。”

“我没有生气,我是、我只是心疼你。受伤了就要医治,面子有比自己的身体重要吗?”

“不是面子的问题,只是这真的小伤而已,没关系的。”

“这哪是小伤。若都延误治疗导致落下病根,最后苦的还不是自己。任何小伤都不得轻视。”

“自小父王就跟我说,受伤的不只有你一个,有的兄弟甚至连性命都丢了,我们有什么资格喊疼?而且,就算我说了也不会有人在乎,那还不如不说。”

燕迟轻描淡写地浅浅一笑,秦莞却在他的笑容里看见了苦涩的泪,隐藏得很好的泪。

“我在乎。”

秦莞恰到好处又熟练的手法很快便上好药。见她站起身,燕迟也跟着想起身,却被秦莞摁住。

“上了药就别乱动,好好休息。”

见秦莞准备离开,燕迟顿时依依不舍。

“你要走了?”

秦莞点点头。

“我......”

燕迟迟疑了一下,伸手把秦莞拉到身边坐下。

“谢谢你。”

“不用客气。”

燕迟渐渐倾向眼前那温柔可爱的脸庞,他有点紧张,担心拿捏不好分寸,可是猝不及防地,秦莞已经在他的唇上深深印下一吻,露出甜甜的笑容。

燕迟还未回过神来,秦莞已经羞涩地匆匆道别走出去。

第二天,秦莞想找燕迟一块用早点,却见他的屋里挤满了人,除了白枫,还有官府的那几个,师哥也在。

探子回报戎族又有新动作,一队人马正悄悄迈进,途中会经过百草园附近的三元村,打算将三元村改为他们在中原的大本营。

一直活跃在边疆一带的戎族野心勃勃想扩张领土,朔西军曾跟他们狠狠打了一战,逼得戎族暂时消停了一阵子,没想到休整过后还是野心不息。这次他们以为避开朔西军改变进攻方向,结果还是给燕迟碰上了。

时间紧迫,来不及等朔西军或是朝廷的兵,所幸还有几百人的黑甲卫正在山下候着,燕迟立即下令赶去三元村,他跟白枫也会马上过去会合。

临走前,燕迟似乎想起什么,一转身却见秦莞正在一旁怔怔地望着自己。

“等我回来。”

秦莞还想说些什么,却只是欲言又止地点点头。

当燕迟带着黑甲卫赶到三元村时,戎族已经比他们先到一步,正在村子里大肆掠夺虐杀。燕迟叫白枫带一小队人疏散村民,保护他们到百草园避难,自己则领着其余兵将冲进战场,将戎族格杀勿论。

戎族虽非泛泛之辈,但对燕迟还是有些忌惮。此番他们自以为筹谋好一切,看上三元村地处偏远、人烟稀少,可以在此设下营寨然后杀进中原,这次攻占三元村原以为手到擒来,没想到突然碰上黑甲卫,顿时有些措手不及。

既然来了、那就拼了,戎族好不容易来到这里,当然不肯轻易撤退,然而黑甲卫虽不如朔西军擅长边疆战争,可个个都是与朝廷禁军相差不远的精兵,以燕迟少帅为首百余人的冲锋队就足以把戎族打得狼狈不堪。

燕迟目光如炬,骑着骏马穿梭在村子里,挥展长剑将敌军一一逼退。混乱中迎面飞来几支箭,他微微矮身同时挥剑打掉,突然腰部一阵刺痛,一支冷箭堪堪擦过,硬生生去掉一块皮肉。燕迟下意识弯腰捂住伤口,无意中瞥见一个小女孩躲在破屋前瑟瑟发抖,泪眼汪汪地望着燕迟想哭又不敢哭出声。

“来!”

燕迟伏身伸出手,将小女孩拉上马,把她护在身前,然后奔向客栈。村子里唯一的客栈已是临时收容所,伤患暂时安置在那里,逃难的村民则等着被带去百草园。

客栈里,秦莞忙着给受伤的士兵和村民医治,并且根据伤势分批安排患者送去百草园。她知道有很多伤者被暂时安置在这里的时候,便坚持要白枫带她过来。

客栈外传来马蹄声,又有伤者送来,秦莞急忙走出去接应,却看见燕迟带着一个小女孩回来。燕迟看见秦莞时吓了一跳,但随即想到以秦莞的性格她会出现在这里其实一点也不意外。

白枫刚好也出来,见状赶紧上前解释,“主子,是九娘子她坚持......”

“谁负责这里?”燕迟板着脸打断。

“李副将。”

李副将沙场经验丰富,可以信任。

燕迟望着秦莞,只有一句话,“注意安全。”

“你也是。”

燕迟转头吩咐白枫,“留下第三分队,其余的,把他们集中逼向西北方!”

“是!”

秦莞牵着小女孩,望着燕迟转身叱喝一声,赶着骏马奔出去,白枫骑上马紧随其后。

秦莞看见小女孩衣服上有血迹,急忙蹲下查看。

“你受伤了?哪里疼?”

小女孩摇摇头,“这是哥哥的血。”

燕迟的血。秦莞的心一揪,但周围的喧闹和混乱已容不得她胡思乱想,只能匆匆带小女孩走进客栈。

秦莞一边医治伤者,一边不经意地听见几个士兵在低声议论,打了大半天,看样子戎族支撑不了多久,但愿少帅带领的黑甲卫能够尽快结束这场战事。

虽然手上的工作不曾停歇,可是秦莞却觉得时间过得好慢,她从不曾感觉这般煎熬。

终于,屋外传来欢呼声,有人冲进来大声喊,戎敌走了!

秦莞不顾一切地冲出去,很快就在人群中找到那高大健硕的身影。燕迟从马背上下来,跟着一个踉跄,不露声色地扶着马背才稳住身子。白枫立即冲到他身边扶住他,这一次燕迟不再逞强,一拐一拐地走向秦莞。

燕迟连坐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颓然躺下。秦莞检查他的伤势,见他的双腿布满淤青,腰部一片暗红色的血迹,平日里整洁的衣服此时凌乱不堪,衣袖都扯破了。秦莞望着这一副伤痕累累的身躯,竟是一时下不了手。

“我这副模样很难看吧?”

秦莞定一定神,勉强笑笑故作轻松,“不会比死尸更难看。”

燕迟很想笑,可是身体上各种的痛楚在拉扯着,只能用紧锁的眉头来缓解那说不出口的难受。他微微别过头去不敢直视秦莞,不想她看见此时软弱的他。

秦莞发觉自己的眼睛湿了,视线有些朦胧,她趁燕迟没察觉的时候悄悄抬手擦掉泪水。

上了药、包扎好,秦莞才有时间帮燕迟擦干净手和脸。燕迟闭着眼睛,呼吸平稳,似乎是睡着了。秦莞轻柔地擦拭,从额头、脸颊、到下巴,那轮廓分明的脸庞重现精致,虽然熟悉依旧,可是此时多了一份沉重和沧桑。

这是战场上的燕迟。

“报告!”

又是白枫急匆匆地奔进来,人未见身影就先闻声。

“他睡了。”

白枫一愣,刚要转身走却听见燕迟的声音。

“何事?”

“村民们都已安顿在百草园,伤者也已经送过去,除了几个伤势较严重的不便移动,现在外面只有黑甲卫在巡逻着。”

“继续巡逻,不可懈怠。”

“知道了。”

“清点人数了吗?”

“点了。”

燕迟缓缓坐起身然后要下床,秦莞急忙阻止他。

“你还不能下床。”

“没事,我去看看。”

秦莞看着燕迟一步一步吃力地走着,下意识伸手想扶他,燕迟只是微笑着轻摸摸她的头,“不用。”

白枫了解主子的脾性,自然也不敢伸手扶,只是跟在燕迟的身边,陪着他慢慢走出去。

秦莞在客栈里绕了一圈,只有几个受轻伤的士兵在休息,周围冷冷清清的,跟白天的忙碌还有战胜后的热闹成了强烈的对比,让人莫名有股失落感。

孙师哥在收拾着,叫秦莞跟他一块回去百草园,那里现在更需要他们,可是秦莞支支吾吾地,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孙师哥当然知道秦莞的心意,也知道无法勉强她,便自个儿带上包裹匆匆回去百草园。

秦莞终是按捺不住,出去找那个让她心中一直悬挂着放不下的人,结果看见燕迟跟白枫站在篝火旁窃窃私语。秦莞不敢打扰他们,只是远远站在一旁望着,但很快便让两人发现了。

白枫识趣地转身离开,临走前还向秦莞使眼色,示意她快去找燕迟。

“怎么还没休息?今天你肯定累坏了吧,辛苦了。”

燕迟带着笑意的眼睛盯着秦莞,声音低沉而温柔,跟白天那张冷峻的脸以及杀伐决断的霸气截然不同,可是这样反而让秦莞更心疼。

“你伤得不轻,别在冷风里待太久。”

三元村气候寒冷,燕迟之前冻伤过,来得匆忙当时也没多带衣服或披肩外套。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你还有事要忙?”

秦莞其实是担心自己打扰到他,可是又放心不下,所以还是厚着脸皮来了。

“虽然戎族已退,可是他们还没真正离开,探子正在外面监视着,所以我们还不能松懈。”

秦莞瞧见燕迟手中握着一串串的链子。

“这些是什么?”

燕迟打开掌心将手中的项链给秦莞看。

“这些是黑甲卫的名牌。”

“每一次,总会有些人回不来,很多时候我们连尸首都无法带走,只能拿这个去给他们的亲人报讯。”

“如果不是你和黑甲卫,这个村子早已经被灭了。你们救了这个村子还有许多的村民,不管怎样你们都尽力了。”

“我常在想,战争是无情,可是如果我这个将领可以做得再好一点,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多兄弟赔上性命。”

“你已经拼了命地做你所能及的,别对自己太苛刻。你比你自己想像中的还要好。”

“是吗?我只知道我永远都无法让父王满意。”燕迟苦笑,“在军中我要保护兄弟们,在宫中我要保护睿王府,还有你。我只恨自己还不够强大,无法让我身边的人安枕无忧。”

“我也可以保护你!”

秦莞坚毅又可爱的神情瞬间温暖了燕迟。他忍不住弯腰凑靠近她,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

燕迟深吸一口气,虽然心思有些荡漾,但他还记得两人此刻身在何处,只得勉强压下心中的那股冲动,只用额头轻轻碰一下秦莞的额头。

“你不该来这里的。”

“为什么?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是我的错,我让你占据了我的心。”

(朝雪录)旧伤

秦莞虽然早已怀疑秦家大少爷秦琛,但是当他主动现身和招认的时候秦莞心里不免也感到有些慌张。她悄悄在衣袖下紧握着燕迟赠予她的寒月匕首,在秦琛冲上来企图攻击她的时候忙乱地伸出匕首,虽然很快被秦琛打掉在地上,却也在秦琛手上划下一道血痕。

被激怒的秦琛从怀中抽出一条绳索,原来他早已有准备。秦莞被逼到墙角,眼睛紧盯着对方手上的短刀,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她努力叫自己冷静下来想办法,但除了急促的呼吸她根本什么也想不到。

忽然一个少女的身影闪过,狠狠地一脚把秦琛踹开,跟着身手利落地将秦琛控制住。是晚杏。

“少帅麾下影七,奉命暗中保护九娘子。”

秦莞又是一阵错愕。秦琛却趁此空档突然挣脱,跟着发疯似地冲向秦莞,事已至此只有跟她同归于尽了。

秦莞只觉得自己忽然被拉倒在一个人的怀中,宽厚的肩膀将她裹在影子里,然后只听见秦琛的惨叫声。当她回过神稍稍站稳的时候,看见燕迟正在跟秦琛打斗。

秦琛本不是燕迟的对手,但已经视死如归的疯子还是让燕迟耗费了一些力气才将他拿下。

正当几人稍稍松一口气时,忽然传来祠堂走水的喊叫声。

秦琛立即想到采荷,在燕迟的手下拼命挣扎。秦莞示意,燕迟随即会意,松开秦琛让他奔向祠堂。

燕迟这时才有机会关心秦莞,看见她脖子上被勒红的痕印立即紧张不已,秦莞却丝毫不在意自己的伤,急忙跟着跑去祠堂。

祠堂早已被火海包围着,火势凶猛,即使忽然下起雨来都于事无补。燕迟只来得及帮助秦琛救出他的夫人,然后眼睁睁看着秦琛跑回去祠堂里。老夫人、采荷、秦琛,就这样葬身火海。

当晚秦莞彻夜难眠。秦家一片混乱,几乎没有可以当家作主的,剩下的几个妇孺不知该何去何从;凶案是破了,可是她不确定这是不是一个最好的结局。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有人轻轻敲响房门,把秦莞吓了一跳。

“九娘子,抱歉,是我,白枫。”声音很轻,但确保屋里的人听得见,“九娘子睡了吗?”

秦莞随手披上外套,打开门,见白枫站在屋外,露出少见的担忧和紧张。

“深夜叨扰,实属万不得已。九娘子能否去看看少帅?”

“他怎么了?”

“背后的旧伤发作,疼不可耐。虽然少帅一再吩咐不许惊动任何人,可是我从未见他的旧伤发作得如此凶险,我想少帅应该也是信任九娘子的,所以斗胆来麻烦九娘子......”

未待白枫说完,秦莞已匆匆带上药箱,随白枫赶去见燕迟。

路上,白枫特意提醒秦莞,燕迟的伤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秦莞默默地点点头。她想起上次帮燕迟疗伤的时候,燕迟说是牵扯到一宗冤案。

两人一推开门即看见燕迟趴在书桌上不省人事,身上只披着单薄的衬衣,背后的血迹隐约可见。

秦莞给燕迟把脉,触手却是微热。白枫一脸无辜地挠挠头,他真的察觉不到主子一直在发烧。

背后的伤口血液已经粘住衣服,而且伤口面积太大,秦莞只得剪开衣服才能够查看伤势。果然是伤口再次发溃,而且比上次更严重。

一问之下才知道这几日燕迟忙着跟秦莞查案,都没有定时上药。最近适逢雨季常常都是绵绵细雨的阴冷天,秦莞想起有好几次他们都是在雨中办案的。刚才跟秦琛打斗时恐怕又撕扯到伤口,祠堂着火时又在祠堂外淋了雨,总总因由积累起来,再强壮的身躯都负荷不了。

在重新上药的时候燕迟醒了,虽然意识还是有些模糊,他强撑着想要坐直身子,但秦莞轻轻按住他的肩膀。

“没事,放轻松。”

秦莞的声音仿佛有种魔力,轻轻柔柔的,让人无法抗拒,燕迟顺从地继续趴在桌子上,头枕在双手、闭上眼睛,任由秦莞给他上药和包扎。

站在一旁的白枫却是一脸不可置信。

“我们上惯战场的,绝不会如此敞开后背毫无防备,可见主子是多么信任你。”

“白枫。”即使闭着眼睛、有些慵懒,燕迟那一贯清冷的声音依然还有震慑力。

“现在已是三更半夜,主子不要再叫我去跑圈了!”

秦莞微微一笑,给了白枫一个责备的眼神,暗示他不要再乱说话。

“这是宁神丸,养血安神的。”秦莞递上一颗药丸给燕迟。

“我不需要。”

秦莞没有收回,依旧将药丸递到燕迟面前。燕迟迟疑了一下,默默吞下药丸。

秦莞让白枫扶燕迟到床上躺下,因为伤口在背后所以只能让他侧躺着。燕迟背对着他们,看不清脸上表情,但很快就见他呼吸平稳,应该是睡着了。

“今晚恐怕还会持续低热,记得给他擦汗换衣,不要再着凉了。”

秦莞嘱咐白枫以后忽然瞧见床榻旁的手炉,那是之前她给燕迟的。

“主子从不用这些东西,也不晓得从哪里找来的,一直放在这里,还不让人碰。”

“虽说行军在外物质匮乏,但偶尔有需要又有条件用到的话,何必执着,没有人会怪他的。”

“可他一直都在责怪自己,主子就是觉得他不该过得太好。”

秦莞望着白枫等他说下去,可是白枫顿时欲言又止。

燕迟忽然微微弓着身子,眼睛仍然紧闭着,但眉头紧锁仿佛在噩梦中。

秦莞给燕迟盖好被子,听见他在说着梦话,“对不起... 对不起...”

秦莞回头看看白枫,见白枫已是红了眼睛。

“几年了,这根刺在他心中恐怕永远都拔不掉。”

“是被戎族埋伏的那次?”

“亲眼看着共同出生入死的兄弟死在面前,如果不是我当时强拉着,主子已经抱着必死之心。偏偏睿王不但不理解,还当众责备、杖打,把遍体鳞伤的他关在小黑屋里三天三夜滴水不给。你说,这公平吗?而且还是他的亲儿子!”

见秦莞只是怔怔望着沉睡中的燕迟,白枫赶紧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抱歉,是在下失言了。”

“对一个只有十八岁第一次独立带兵的少帅来说,是严苛了些。”

秦莞只觉得鼻头一酸,忍不住再端详燕迟几眼。那宽厚的肩膀所承载的,恐怕远远超过她可以想象的。

白枫送秦莞回去,秦莞回头望望燕迟那深锁的房门,忍不住问白枫。

“世子的伤本来就很严重,当时应该只是匆匆随意地治疗,现在时隔这么久了还反复撕扯发作,恐怕会留下病根。为何当时不及时就医?如果事关机密,连京城的御医都不能知道?”

白枫向四周望望确定没有人,在秦莞耳边低声说,“主子是被刺杀的,不能让刺客知道他们行凶得逞。”

秦莞一愣,脑海中迅速闪过几个字:京城、冤案、世子、刺客。

第二天,秦莞是被茯苓叫起床的。茯苓见她睡眼惺忪,还以为是在昨晚那场大火受到惊吓而失眠。

秦莞到侯府去要给长公主复诊,长公主兴致勃勃地催促秦莞动作快点,还邀秦莞一同出门。原来今天侯府难得安排了一场狩猎,之前因为那红事变白事的婚宴让侯府颓靡了一阵子,便想着办些热闹权当冲喜。

秦家才遭逢大难,秦莞自是不便同行。她送长公主出门的时候见一支队伍已在等候着,燕迟也在当中。

秦莞暗地里仔细打量燕迟,见他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但精神不错,只是又要骑马,恐怕会影响到伤口。

燕迟见秦莞向着自己走来,急忙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小心伤口。”秦莞忍不住轻声提醒。

“伤口没事,可人真的不大好。”燕迟忍不住埋怨。

“还有哪里不舒服?”

“你昨晚给我吃的是什么?我一整晚睡得浑浑噩噩,早上差点起不来。”

“宁神丸就是要让你安定心神,好好休息,才能快些康复。”

“我没事,是白枫大惊小怪罢了。”

秦莞望了望燕迟,不经意地轻叹一口气,要他不参与待会的狩猎是不可能的。

“世子殿下何不考虑坐马车?”在马背上颠簸的时间越少越好,秦莞以为燕迟是知道的。

“你也会一块去?”

秦莞摇摇头。

“那我一个人坐马车有什么意思。”

燕迟扁扁嘴,虽然微不可察,但秦莞还是瞧见了,只觉得好气又好笑。

“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今晚我回来以后,你再帮我换药,好不好?”

见秦莞笑着点点头,燕迟心满意足地转身快马追上队伍。 

8/08/2025

陌生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每天下班后都会进来这家咖啡馆坐一会儿。尤其是最近,好多不顺心的事一桩接一桩的,让她郁闷不已,待在咖啡馆里的时间更长了,有时几乎到咖啡馆打烊她才离开。

这一天她照常走到熟悉的角落里那张桌子前坐下,依旧点了美式咖啡。咖啡因的刺激对她早已起不了作用,反而成了一种安抚、或依赖的寄托。

还有两天就要出国公干三个月,她其实很不想去,听说那个地方环境和资源都不是很好,上司说要她帮忙完善在那边刚成立的子公司,就是俗话说的开垦牛。

她怀疑是因为自己在公司里的人际关系差,才会成了这次的牺牲品。没办法,她就是不擅交际。她本身就是慢热型的,每到一个新环境都需要好一段时间去适应,所以要她出国公干真的是一份苦差。

胡思乱想地又过了一个晚上。刚要走出咖啡馆的时候忽然被一个男人叫住,她竟然把手机留在桌上。接过手机随口说了声谢谢就匆忙走了。好像有点冷漠,可她本来就不是那种善于聊天的人,也没那个心情。算了,反正也只是个陌生人罢了。

准备取车的时候她又叹气了。一辆黑色的车子竟然挡在她的车后面,她根本无法退车。明明旁边还有两个车位,为什么偏要停在她的车后面,莫名其妙。

然后她看见那辆车的挡风镜上放着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字条。电话拨通后那男子很快就来了,昏黄的街灯下看不清楚对方的样貌。她早已经在自己的车上等着,还把车门锁好,谁知道这会不会是个骗局,最近坏人太多了。

第二天她准时下班,在等电梯的时候一个同事走来跟她打招呼,她愣了一下。公司大概百多个员工,她又很少跟别人来往,如果不是男子身上的职员证她都不知道是同事。

“还是去那家咖啡馆吗?”对方这句话真正把她吓了一跳。

见她一脸愕然,那男子问,“你不记得我了?”

她摇摇头。

原来昨晚就是他把遗留在桌上的手机还给她。那男子说他刚好也想去咖啡馆,约她一起,她不置可否。

在咖啡馆里她照旧点了美式咖啡。那男子也一样,再加一片轻奶酪蛋糕,他要她尝一尝。真的很好吃,她不客气地把整片蛋糕吃完了。来这家咖啡馆这么久了,她一直只认定美式咖啡,结果遗漏了这么美味的甜品。

她悄悄在对方的职员证上找到名字,Elvis,有着清澈的大眼睛还有一双精灵耳朵。精灵,就是游戏人间的天使吧,有点梦幻也有点可爱,还有点调皮,她从没想过可以在人间遇见精灵。

Elvis说其实昨天不是第一次见她。她喝了一口咖啡来掩饰尴尬。公司里虽然人多,但总会擦肩而过的,只是平时她都是独来独往,真的没什么在意其他人。

“有一次在茶水间你用咖啡机煮咖啡,然后也帮我煮了一杯。”

还有,Elvis没有告诉她,当时她的笑容很好看,好像那杯咖啡那样暖暖的,还细心地给他加了点糖,所以才会令人难忘。

她耸耸肩,真的没有印象,应该当时也就是顺手罢了。

难得有个倾听者,她趁机投诉被派去当开垦牛。Elvis却从人事部那边听到,从外国那间子公司回来后,她就会调去市场部升职加薪。她不相信,哪有这么好的事情会降临到她身上。不过如果这是真的她当然开心,而且Elvis就是市场部的,她突然有点期待了。

踏出咖啡馆临分手时,她忍不住主动跟Elvis要联络号码,Elvis却拿出手机拨通她的电话,她才发现原来Elvis的手机号码早已经储存在她的手机里。那是昨晚挡住她车子的车主。

“昨晚,你是故意的?”

Elvis微笑不语。

 

7/12/2025

他们都说是手机杀了他

放学后一踏进家门,看见父亲窝在沙发上用着手提电脑,他丝毫不感到惊喜或开心,反而心中一沉,看来接下来几天父亲都会在家里了。

父亲长期在外地公干,有时候隔好几个月才回家一趟住个三、两天。平时家里只有他和母亲,两人向来没什么交流,他可以躲在房里一整天乐得自在,但父亲在家的话就会不断查问这个查问那个,还不允许他把房门关上,还要监督他做功课。

吃饭的时候他照旧边吃边划手机,饭桌上是熟悉的安静。母亲忽然打破沉默,宣布他要开始“戒手机”,即每天只能在晚饭前用手机来问功课,不能超过一个小时。因为他的成绩越来越差,这次中考还有两科不及格,父亲说都是因为沉迷手机才会这样。

他当然抗议,不过没有用,父亲说再吵就完全不准再用手机。

第一天,他躲在房里躺在床上发呆。母亲叫他读书,扔给他一堆课外读物和参考书,他看都不看一眼,甚至厌恶地全踢去角落。

第二天,他趁那一个小时的解禁时间快速地上线看看那个手游,但他不能玩,因为很快他的手机就会被没收。

第三天,他撒谎临时有课外活动要留校,跑到学校附近的快餐店待了两个小时,贪婪地浏览了各个社交平台,其实他根本不记得自己看过什么,只是知道必需在这两个小时里尽情用手机。

父亲还没有离开,不知道这一次会留在家里多久,他没有问,他根本不想跟父母说话。

第四天,他知道不能一直用同样的借口留在外面,就一整天都在睡觉,父亲骂他、逼他出来客厅活动,他就靠在沙发上睡觉,边听着电视剧里无聊的对话。

第五天,朋友问他为什么都不回讯息,他只给了个鬼脸。晚上临睡前他去厨房喝水的时候看见母亲躺在沙发上看手机,短视频的声音开得很大声。他回到房以后,把头埋在枕头里大声嘶吼。

一个星期后,他忽然发现手游里之前的队友已经找了别人代替他。

一个少年在地铁站里跳下轨道,被火车极速碾压。

他们都说是手机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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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感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智慧型手机已经成了人们的日常用品、甚至是必需品,包括孩子们。于是,很多人开始将许多的教养问题和社会问题都归咎在手机上。家人间的疏远、孩子的情绪问题...等,真的只是因为手机惹的祸吗?